森鷗外想著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就來了。

    具體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他感受到了島上微妙的氛圍變化。

    最明顯的時期是從三四月份開始，必然有什么事發生了。森鷗外沒辦法明確地說出到底是什么讓他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不能再留下了, 但那種奇妙的違和感像扎進rou里的木刺那樣令他不得不在意。

    明明常暗島的一切看起來一如往常, 甚至狀況在慢慢地變好，交上去的戰果匯報也越來越漂亮

    或許就是因為太順利了, 才顯得格外不對勁。

    森鷗外好幾次都不是被擔架抬回去而是自己跑回基地, 與謝野晶子倒是挺滿意他去報道的次數變少，臉上郁郁寡歡的神情少了許多大概也跟森鷗外用對了立原這張牌有不小的關系。

    立原給她讀詩和, 陪著不太敢出門的小姑娘去甲板上吹風，想辦法幫她緩和跟士兵們的關系, 有時森鷗外路過時能看到她看向立原的神情，憧憬又快樂得滿溢出少女的情思。

    嘖。

    看來最近他們都清閑過頭了。

    給我看下晶子最近的治療記錄。森鷗外從下屬那里拿到了與謝野晶子最近這兩周的工作記錄, 又跟自己發給日本那邊的匯報放在一起，一邊看一邊在心里大略列了個表盤了盤。

    他的預感沒有錯，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戰果增加了，傷亡人數反而減少了一些。最近沒有任何能提振士氣增加戰斗力的事情發生, 甚至一兩周前由于高強度的戰斗險些發生嘩變, 一度有士兵拒絕執行任務和逃兵的現象出現。

    既然不是他們變強了, 那么就是敵人變弱了。

    森鷗外照舊拿自己當誘餌出去溜達了幾圈, 雖然這一手用多了沒法像最開始那樣釣到大魚, 但總有些小魚小蝦的咬鉤, 他也借機近距離仔細觀察到敵方士兵的情況, 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除了法國, 歐洲的其他幾個大國都在暗地里撤兵, 真正的精銳正在逐步撤離常暗島, 留下的都是打掩護的幌子。

    而要森鷗外來形容唯一反常的法國的狀態, 那么就是狩獵。

    一場瘋狂的、不計代價的異能力者狩獵。

    森鷗外懷疑他們可能還有一個名單，名單上昂貴罕見的虎豹才是他們的追逐對象，常見雞肋的兔子山雞即使看到了也就隨便來一下，被逃掉了也不會浪費精力去追。

    作為兔子山雞中的一員，數次死里逃生的森鷗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不過他知道常暗島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法國人如此明目張膽其他國家卻選擇避其鋒芒，就連英國都選擇了撤退而非正面硬剛，說明法國肯定掌握了什么必勝的秘密武器。

    森鷗外思考了這件事好些天，因為精神不夠集中又被送去了與謝野晶子那幾次，還遭到了少女我看你快禿了的吐槽暴擊，終于下定決心寫了兩份文件，一份走正常途徑遞交給總指揮部，另一份則通過他在日本的人脈暗地里交到夏目漱石手上。

    在他被派到常暗島之前，他的上司曾經數次想把他引薦給夏目漱石，換言之就是想要把森鷗外這個青年才俊吸納到他們的黨派之中，只不過森鷗外一直沒有明確答復這件事他直覺自己跟夏目漱石可能在一些觀點上合不來，行事風格也相差許多，如果自己沒有足夠的價值就投靠過去，百分百會跟這個大上司鬧得不開心。

    本來是想在常暗島拿到些成績再逐步往那邊靠的。森鷗外郁悶地想，憋屈地把文件措辭修改得更鄭重謙卑一些，扭頭抱著愛麗絲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幾句，卻被愛麗絲冷言冷語地往傷口上撒鹽，叫他沒機會低沉失落自暴自棄。

    好吧好吧，愛麗絲說得沒錯，戰略性低頭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在森鷗外能想到的所有人里面，夏目漱石是最有希望出手把他保下來的人。

    畢竟那位先生可是政治家里罕見到鳳毛麟角的好人。

    森鷗外把文件送出去之后，就開始著手慢慢收縮戰線，對士兵們是打著減少傷亡之類能安定人心的旗號，把人手盡量放在靠近基地的位置，從積極進攻轉為蹲坑防守，靜靜等待來自東京的好消息。

    說服高層撤退的成功率很高，常暗島的情況政府動用下埋在其他國家的間諜對照一下，就知道這不是日本能接著摻和進去的事情?！　‖F在撤退森鷗外雖說有些不甘心，但也沒有那么不甘心。

    他交上去的成績單還算漂亮，異能力者的戰斗力高層看在眼中，又比王權者他們忠誠可控，未來資源自然會向他們傾斜，可以說他的不死軍團計劃已經達成了一半的目標。

    接下來就要看夏目漱石會怎么樣把他保下來了，灰頭土臉的撤退免不得要背鍋，留在軍隊里也是平白蹉跎時光，夏目漱石估計會把他調到自己手底下干活，異能特務科或者其他相關部門的文職工作，安分待幾年等待機會。

    聽說異能特務科加班超可怕的，一個兩個都拿辦公室當自己家。

    森鷗外抱著愛麗絲蹭蹭，唉聲嘆氣，要讓愛麗絲陪我過一段時間苦日子了。

    愛麗絲用力推開他的臉，罵道：那你還不快去干活。

    誒愛麗絲讓我再抱抱嘛，你看我最近累得黑眼圈都出來了，超級辛苦的

    林太郎大變態！

    就一下下好不好，一下下嘛~

    與謝野晶子遠遠聽見森鷗外黏黏糊糊的聲音，身體比大腦更快地轉身就走，遠遠繞開了前面看起來就不吉利的區域。

    總感覺靠近了會沾上臟東西。

    半個月之后森鷗外拿到了東京下達的命令，是他預料之中的撤退指示，除了留下些掩護的人員外，主戰力分批撤離了常暗島。雖然與謝野晶子堅持要跟著最后一批斷后的人員走，還是被同行的立原毫不留情地敲暈送上了第一批撤離的船。

    保護好她。森鷗外對立原叮囑道，如果她出事了

    立原擲地有聲道：除非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目送著第一艘船在夜色中安全遠去，森鷗外長長地松了口氣。

    如果他沒有猜錯，日本這邊法國人最想留下的就是與謝野晶子，她走得越早其他人就會越安全。趁著法國人沒注意到把人送走了，沒了主要目標法國人也不會在他們身上浪費火力。

    早早送走了與謝野晶子，森鷗外則留到了差不多最后一批撤退，根據從日本那邊傳回來的消息，夏目漱石接受了他的投誠，整體風向對他還是有利的，即使要背鍋鍋也不是很大，不會在他的履歷上留下太大的污點。

    等森鷗外見到夏目漱石時，夏目漱石建議他低調幾年，要把他從軍隊調到自己手底下做事。

    不過不是森鷗外猜測的異能特務科，而是新成立的咒術事務科。

    森鷗外聽說過一點那個部門的事跡，主要那個叫做五條悟的年輕咒術師能把軍方第一高手福地櫻癡壓著打的強大戰斗力注定會引起各方注目，身在軍隊他總能聽到只言片語的流言。

    你先在那邊過渡一段時間，也帶一帶那邊的年輕人。夏目漱石指的是咒術事務科的后勤文員們，五條悟跟夏油杰都不適合做文書工作，夏目漱石就從其他部門調派了一批，前段時間夏油杰又從咒術界挖了幾個輔助監督過來，不過兩邊都不怎么適應搞得整個部門的業務混亂，正需要一位森鷗外這樣不擇手段又足夠強硬的領導。

    把原本軍隊前途無量的青年軍官調去個新部門當后勤管理，降職幅度也能堵住高層那些人的嘴了。

    作為保住森鷗外的讓步，夏目漱石主動放棄了爭取與謝野晶子，任由那群怕死怕得要命的老頭子們自己爭去。與謝野晶子只能治傷不能治病，又在戰場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至少得在療養院住個一年半載，幾番爭執之下卻是青王羽張迅占據了上風，用迦具都玄示做理由把與謝野晶子爭取到Scepter4的名下。

    煉獄舍急著救迦具都玄示，交涉的火/藥味十足就差把與謝野晶子強搶回去了，除了青王帶領的氏族，誰也不想跟那群逮誰咬誰的惡狼起沖突。

    所有人都得到了滿意的結局，除了沒撈到與謝野晶子的法國人。

    日本也撤退了與謝野晶子不在。紀德向凡爾納匯報道，深深皺起眉頭。他一皺眉，本來就冷硬的面容更顯得嚴肅，連日的廝殺給他身上增添了血腥的氣息，哪怕把自己打理干凈收拾整齊，也如同嗜血的惡獸般兇戾可怖。

    尤其他一只眼睛還裹著紗布前兩天被某個垂死掙扎的異能力者傷到的，當時眼球從眼眶里掉出來血流了滿臉，幸好紀德的下屬把眼球給撿了回來，凡爾納又吸收了個治療系的異能力，救治及時才沒讓紀德下半輩子當獨眼龍。

    但紗布免不了要裹幾天，視線受阻只能在基地里養傷陪著凡爾納做基礎訓練，憋得紀德渾身難受，愈發羨慕擁有與謝野晶子的日本，也就愈發懊惱起沒能把人留下。

    有人走漏了消息。紀德咬牙，不然他們不會撤得這么統一。

    日本這樣的邊緣國家撤了可能是看出來打不過不玩了，但連英國都跑得那么快那么不要面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確切信息才能做下的決斷。

    啊凡爾納眨眨眼，沒關系的，我們拿到的也足夠了。

    他安撫地拍拍紀德的手，這樣我們也可以早點回家了回去之后紀德先生還可以接著陪我訓練嗎？

    少年淺淺地露出個笑容，眉眼彎彎，臉頰有小小的酒窩。

    紀德干咳一聲，應道：這是我的榮幸。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站在法國的立場上, 肯定是巴不得常暗島打得越熱鬧越好，畢竟人死得越多他們就得利越大。雖然凡爾納真正會強化訓練的異能力不會超過五個，但能力這種東西有總比沒有好, 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用上呢。

    所以凡爾納真正的異能力法國一直嚴密封鎖情報，對外漏出去的消息是cao縱部分土地的能力, 派凡爾納去常暗島是為了鞏固基地防御外加鍛煉新人。

    聽起來合情合理, 法國政府自查了好幾遍也沒有發現任何可能導致情報泄露的漏洞, 然而情報就是從他們也不知道的渠道流了出去，凡爾納上島沒有多久, 各國紛紛開始從常暗島撤兵, 擺明了不想給法國送菜。

    反正常暗島就是個剛開發的新戰場, 他們沒投進去太多資源，唯獨算算那些白送給了法國的異能力, 才讓人感覺到心肝脾肺腎四處在疼。

    該說幸好沒有超越者栽在常暗島上嗎，不然法國這一手真能把人嘔死。

    走了走了，不跟法國玩了。

    紀德神情嚴肅地思索著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問題導致情報泄露，凡爾納笑著打岔道：今天吸收了一個新的異能力，還蠻有意思的, 我演示給你看。

    他說的是一個類似于身體改造的異能力, 能在短時間內大幅度強化rou/體強度。凡爾納擼起袖子，手臂逐漸泛起金屬的光澤, 紀德便被他轉移了注意力, 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又輕輕敲了兩下。

    鏘、鏘。

    如同敲擊在鋼板上的厚重悶響, 紀德聽著眼睛就亮起來, 這個能力很好。

    凡爾納跟他不一樣, 紀德的異能力決定了他只有在近身戰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優勢, 而凡爾納是標準的陣地戰選手，技能選擇的思路是自我保護和快速逃脫，這樣rou/體強化的技能少說也能幫凡爾納多抗三五發子/彈，四舍五入就是好幾秒的逃命時間。

    我也這么覺得。凡爾納說道，不過我還不是很熟練

    他沒把話說完，抬眼自下而上地看著紀德，細胳膊細腿的少年模樣極具欺騙性，紀德想也不想就順著他的意思陪他去了訓練場，思考到一半的情報泄露問題也就無疾而終了。

    果然就像蘭波先生說得那樣，紀德的頭腦只支持單線程作業，稍微誤導一下再轉移注意力，天大的破綻都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忽略過去。

    法國那邊再怎么內部排查都不會找到任何問題，因為情報本來就不是從內部漏出去的，超越者們一開始就握著消息，觀察著局勢變化再一點點跟本國放出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