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有家里幾個幼崽和二葉亭鳴的鍛煉,織田作之助轉移話題和打圓場的技能都大有長進,幾句話就順了中原中也的毛,讓他給大家讀起《山藥粥》。 這個故事的內容無需再多贅述,等到故事讀完,芥川龍之介便說出了開頭的發言。 他的話讓中原中也睜大了眼睛,對于同名作家這樣果斷而激烈的否定,無疑讓視詩人中原中也為努力目標的幼崽受到了沖擊。 為什么呀?中原中也不禁問道。 芥川龍之介反而被他這個問題難住了,他的人生閱歷與文學素養還不夠支撐他弄明白心里的情緒再用語言清晰表述出來,所以芥川龍之介板著張小臉努力地思考了好一會,才強詞奪理般答道:就、就是不喜歡啊。 喜歡和不喜歡,又有什么為什么可以說的呢?芥川龍之介弄不明白。 他只是不喜歡這樣的故事,不喜歡主角的描寫也不喜歡冷酷犀利又仿佛在嘲弄什么一般的描述。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想起不久前在貧民窟里野狗一樣活著的自己,和外面那些好心人看向他和小銀時似是憐憫又似是輕蔑,高高在上的冰冷目光。 芥川龍之介在認真思考了之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便對中原中也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在下不喜歡這個故事。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原中也知曉他那固執到偏執的性格,可被他死死盯住的時候還是驚了一下。好、好的呀中原中也說道,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更加想下樓去了,他感覺二葉亭鳴那么快把福澤諭吉拐下去喝茶就是預見到了這樣的畫面,才把調節幼崽矛盾的大鍋砸在他腦袋上。 明明他的人設不是這樣的啊。 織田作之助說道:喜不喜歡都沒關系,文學審美本來就是很主觀的東西。他安慰地摸摸芥川龍之介的頭發,又拍拍中原中也的肩膀,讓左邊右邊的幼崽都靠過來。 你喜歡也好,或者不喜歡也好,肯定都是因為在故事里感受到了什么只是這樣,我覺得對作者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織田作之助說著看了眼江戶川亂步,這位聽完了故事也沒有半點感觸,自顧自地在那里拆零食吃零食,故事聽明白了多少暫且不論,桌上倒是堆起了小山一樣的包裝袋。 織田作之助把自己代入作家的心境,比起芥川龍之介直言不諱的不喜,江戶川亂步這樣興致缺缺呵欠連天的表現對作家的打擊還更大一些。 如果有人讀他的時是這樣的反應 織田作之助他知道肯定會有的,雖然他覺得《善哉》是一篇不錯的作品,可說實在話,也僅僅就是不錯而已。 所以他嘗試想象了一下那種場景要是被他看到了,他可能會當場哭出來也說不定。 織田作之助想,江戶川亂步咬著橡皮糖看他的表情,這位前殺手臉上缺乏變化的表情不影響江戶川亂步猜測他在想什么,只要面對的不是二葉亭鳴和中原中也這種超規格對象,江戶川亂步還是能讀出些參考答案的。 這家伙以前有這么玻璃心嗎?江戶川亂步咬斷了嘴里的橡皮糖,不再孩子氣地把長長的糖條晃來晃去地玩。 中也,把織田這家伙的文章讀給亂步大人聽聽!江戶川亂步大聲道,織田這么沒意思的家伙,寫得東西肯定也超無聊的! 中也被他說得生氣起來,反駁道:織田的故事超有趣!你寫的才沒意思呢!亂步寫得超爛!最沒意思了! 他又不是沒讀過江戶川亂步的大作,那叫一個思路清奇邏輯混亂,每個出場人物的想法行為都奇奇怪怪不合常理,叫人得絞盡腦汁地去理解故事在講點什么,又感覺江戶川亂步寫得繞來繞去,把自己和讀者全都繞得找不著路了。 五里霧中,不知所云。 也就二葉亭鳴還能笑著說這有幾分解構主義的意味,又什么實驗性什么非線性敘事中原中也敢賭自己三天的點心,就江戶川亂步那時候不說話光點頭的反應,絕對一個詞都沒聽懂。 像是要證明織田作之助寫得多好一樣,中原中也把雜志翻到《善哉》那一頁,清清嗓子抬頭挺胸,站起來對著江戶川亂步大聲朗讀。 抑揚頓挫,聲情并茂,聽得織田作之助想捂臉鉆到桌子底下去。 此刻他大概跟那幾位被迫互相分享了作品的超越者們極有共鳴這他媽都是什么社死級別的公開處刑。 之所以說是幾位而不是七位,自然是因為有人并不介意別人看自己的文章窺探自己的內心,還覺得自己寫得很不錯,愉快地考慮了下戰爭結束后要不要當個職業作家謀生。 沒錯,說的就是王爾德。 這位正享受著工作間隙的短暫休息,這是他最近才通過罷工反抗爭取到的福利,能在一天十二個小時以上的繪畫地獄里得到一點放松。 當然也就是喝杯茶再看看被篩選過送來的書籍和新聞剪報,或是聽著音樂閉目養神一會,出于安全考慮他連窗戶邊都不能靠近,也無緣欣賞窗外反季節盛開的玫瑰。 講道理,不想讓他看從一開始就別浪費人力物力搞什么全年盛開的玫瑰花田嘛,有那個錢干點什么不好,搞得他什么好處都沒享受到,還得背個奢侈揮霍的糟糕人設,有時候給同僚畫畫的時候還會被說。 就很煩。 王爾德青春期的時候因為這種事情很是苦惱過一段時間,提出過削減開支之類的建議,他不介意搬到宿舍里住,還能增進跟同僚們的感情。 不過這個建議理所當然地沒被采用,還導致后來同僚都不怎么愿意跟他講話了,畫畫的時候兩個人相對無言十幾個小時的滋味簡直 算了。 王爾德隨便地擦掉腦袋里的糟糕回憶,習以為常地頂著七八個監控明里暗里十幾號人的視線喝了口茶,拿起桌上的剪報準備看看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新聞。 他的娛樂活動不多,看剪報算一個,偶爾能看到誰家的大狗狗生了九個小狗狗,還配著可愛照片的新聞。 不過今天王爾德在剪報下面發現了更有意思的東西一本不知道怎么混到他眼前來的雜志,全英文的內容,封面的幾個名字讀起來卻是日本人名,翻開目錄他還見到了法國人德國人和英國人(也可能是美國人)的名字。 而且不說別的,通常光是看到《爭鳴》這個雜志名,這本雜志就該被門口的警備人員丟進垃圾桶了。 送到王爾德這里來的剪報雜志書籍至少得過三遍檢查,可不是一句警備人員粗心大意就能解釋得通的事情。 王爾德的神情不變,依舊是百無聊賴隨便看看打發時間的樣子,心里卻已經好奇到拉滿了興奮值。 讓他來看看,這本費盡心機騙過了警備人員送到他面前來的雜志,到底是個什么好登西。 二葉亭鳴:倒也沒有費盡心機,也沒有針對你,我只是在本體上寫了兩筆,向全世界的潛在讀者廣撒網了而已。 消耗超大,感覺自己已經瀕臨餓死邊緣。 所以展望個小甜菜們人均產糧上百篇的未來不過分吧。 短篇也行,詩歌也算,只要好吃二葉亭鳴不挑文學體裁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文學刊物《爭鳴》的第一期只是一夜之間, 便在全世界遍地開花,雜志上的文章被翻譯成了通用度最高的幾種外語,出現在世界各地諸多潛在讀者的桌前。 當然, 把所有的魚一網打盡是不可能的, 應該說沒能撈到的魚才是大多數, 畢竟要是真的把安利發到每一個可能的潛在讀者頭上,二葉亭鳴得被榨干成一張皺巴巴的白紙。 那可就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但為了應對意外情況,二葉亭鳴還是給自己留了大概五分之一的能量備用。并且以現在的文學基礎而言,他這一網下去打撈到的魚已經非常足夠了。 只要他堅持著把雜志好好做下去,讀者肯定會越來越多, 有了足夠的讀者基礎,就能養出有天賦愿意寫作的好苗子, 而被他用能力虛構出來的《爭鳴》雜志社, 也終有一日可以變成貨真價實的東西。 現在留在各個版本的雜志上用于訂閱和投稿的地址其實是個不存在的虛構地址,但要是真的有人按照那個地址去調查, 那么不管通過什么渠道,都會得到那是一間普通雜志社的結果。 rou眼所能見到的,是最普通的工作環境和最普通的工作人員, 蜜蜂一樣采擷著文學的花蜜, 又制作成一本本看起來安全無害、送到王爾德面前都能過關的文學刊物, 除了文章作品的質量過分優秀, 其他從里到外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甚至你都記不住辦公區有什么特征, 說不出任何一個工作人員的姓名與模樣。 但他們又確實去過那里。 甚至他們拍了照或者錄下了視頻,雜志社不會有任何人阻止他們這么做, 這里和所有對外開放的景點一樣歡迎訪客拍照留念, 熱情好客巴不得你幫忙多多宣傳, 讓更多人知道《爭鳴》的名字。 而那種rou眼所看到的普通,就會從現實蔓延到照片視頻一切載體之上,保留下主體模糊全部細節,去過也有些像是沒去過了。 憑借二葉亭鳴自己的能量儲備,想要在全世界制造這樣效果的感知扭曲多少有點勉強,所以他借助了一點里側的力量,把雜志社那串虛構的地址變成了鏈接里側世界的一處門。 探索雜志社的所在,即碰觸到里側最外圍的區域,利用里側固有的感知扭曲和記憶改寫效果,就能用最節省能量的辦法憑空造出一個不存在又確實存在著的《爭鳴》雜志社。 而對于雜志本身,除了織田作之助體驗過的吸引力增幅特效外,二葉亭鳴又額外增加了安全無害的心理暗示。這樣無論雜志出現在哪里都能令看到雜志的人自動忽略其出現的不合理之處,腦內補全上前因后果正是因為這個心理暗示的效果,那本送到王爾德莊園的《爭鳴》才沒有被檢查員扔進垃圾桶。 并且有了這兩重特效的疊加效果,不管收到了雜志的讀者會不會后續訂閱,也不管他們對文學有多大的興趣,至少在收到雜志時會愿意翻開看看里面寫了點什么,而不是直接丟掉或者拿去墊桌腳。 只要翻開看了就有后續訂閱的可能,訂閱了就有在文學的無盡魅力中淪陷的機會,而在文學的廣闊海洋里落了水,不論是作為讀者還是作者,都是給二葉亭鳴提供能量的儲備糧。 唔不過他發了那么多本雜志出去,也不是每一本都能平平安安地抵達原定收貨人手里。 像是早晨打著呵欠把信箱里的報紙雜志拿進家門,一轉身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殺手先生,還不等反應過來生出一星半點的驚訝恐懼,身體零部件就已經跟雜志一同落了地。 畢竟世事無常,這樣的小概率事件也并非一點發生的可能性都沒有。 昨晚通宵工作的殺手先生還順便享用了桌上傭人準備的早餐,剛出鍋沒多久的歐姆蛋熱乎松軟,面包也烤得恰到好處,蘸點果醬或者抹上黃油都很美味,唯獨配餐的是拿鐵讓殺手不甚滿意他更偏愛美式一些。 最好雙倍濃度加足冰塊,會叫他嗜甜的搭檔皺眉的那種。 保羅。 搭檔會不贊同地喊這個名字,一副受不了他這糟糕品味的模樣,要是他充耳不聞還試圖續個第二杯,保羅就要變成不太友好的魏爾倫了。 不過保羅也好,魏爾倫也好,現在都無所謂了,好幾天沒能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拿鐵還是美式也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好像還少了點什么 叫做魏爾倫的殺手撕掉面包邊,腦袋里閃過曾經跟搭檔以及搭檔的上司一起吃早餐的場景搭檔把他手邊的黑咖啡強行換成了熱牛奶,跟他念叨著咖啡喝多了長不高之類的鬼話,坐在他們對面的男人神情冷漠,一邊喝著自己那一杯咖啡,一邊翻閱著早晨送來的報紙。 于是魏爾倫知道缺少的是什么了。 他從地上散落的報紙雜志里撿了一份。餓著肚子忙碌了一整晚,弄得他的脾氣不怎么好,便不小心把這家主人拆得有些太過零散,滿地鮮血搞得報紙雜志濕噠噠一團亂,他挑半天才挑出來一本還比較干凈的雜志,用桌布擦了擦封面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