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救 哥哥 瘦小如柴火棍的手向他伸出,凍得嘴唇發青的幼童執拗地看著他,像看著黑暗里僅有的一線光明。 中原中也下意識想伸手去抓住那只小手,又突然意識到只是自己應付不了現在的情況,于是他毫不猶豫地扯開了嗓門,叫得整條街都能聽見。 織田織田哥哥! 遇到困難,當然要呼叫萬能的織田哥(ma)哥(ma)! 中原中也喊織田作之助的時候,織田作之助正在廚房里準備早飯,順便有一搭沒一搭跟剛起床的二葉亭鳴聊著天。 好香。二葉亭鳴靠在廚房門口,由衷地感嘆道。 你說得像沒吃過三明治似的??椞镒髦醚劢怯喙饪戳搜鄱~亭鳴,發現今天的二葉亭鳴容光煥發笑得比平時更招人,倒是能理解為什么賭桌上這個人能光靠皮相就讓對手接連失誤。 誰不喜歡美人呢要是被這樣的美人用那雙深邃透徹的黑色眼眸凝視,被那種仿佛能把人吸進去的魅力所誘惑,心智稍差一點點的都得心顫手抖。 當然,二葉亭鳴在賭桌上的豐功偉績也是織田作之助從倉庫街聽來的。托那些混混們的福,他人在倉庫里讀書也能大概了解二葉亭鳴的動向,說不定對他賭桌上對手的了解比港口Mafia提供的資料還多。 比如港口Mafia不會告訴二葉亭鳴三天前21點牌桌上慘敗給他的男人,在床上要被女人扇巴掌才能硬起來。 織田作之助不知道原因,但他大受震撼。 于是他也給二葉亭鳴分享了一下這個趣味八卦,二葉亭鳴聽了捂著臉嘆氣,這樣我今晚怕是沒法直視那位先生了。 這次港口Mafia的委托是三局兩勝制,二葉亭鳴今晚贏了港口Mafia就能干翻高瀨會,贏下橫濱地下賭場的優先經營權具體雇主能從中獲利多少二葉亭鳴不關心,他只關心港口Mafia的任務報價是多少。 在他拒絕了幾次港口Mafia的委托后,那邊就很上道地給他漲了價格,因為他們給的是真的很多,所以二葉亭鳴時不時會接兩單生意補貼家用。 沒辦法,誰讓書店賺不到錢二葉亭鳴又是要養家糊口的男人,不說別的至少不能虧了中原中也的奶粉錢,不然地脈能叫他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 因為百分之百的任務完成率實在過于亮眼,跟二葉亭鳴聯系的那位Mafia對接人隱晦暗示過,最上面的那位Mafia首領非??春盟哪芰?,如果不出意外過段時間他就會收到來自那位首領的邀請,要把他這個賭技超群的好苗子收入囊中。 是的,二葉亭鳴挖了那么久小甜菜,自己也成了別人眼里一顆美味水嫩的小甜菜了。 對此,二葉亭鳴友好地回應了那位對接人的試探,表示只要有錢什么都好說,最好錢多事少出差不要超過東京首都圈,條件優渥的話他不介意在蘭波未來的大本營短期扎根。 說到這里,二葉亭鳴又免不了聽織田作之助念叨了兩句港口Mafia的那位首領,據說從年輕時就是個心狠手辣作風強硬的梟雄式人物,近些年因為逐漸年老而愈發多疑自負,即使倉庫街最下層的混混都知道他的喜怒無常,聽說過他把情人活活打死的傳聞。 織田作之助說:要不是現在外面在打仗,橫濱怕是要被那位首領給拖進火拼里毀掉。 雖然對港口Mafia的首領評價不高,但他還是肯定了二葉亭鳴挑選雇主的眼光。 你如果當初選的高瀨會,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高瀨會翻臉賴賬和黑吃黑的事情做得實在不少,隨隨便便就能翻出好幾頁的黑歷史來。 二葉亭鳴笑道:我的運氣一直還挺好的。他說著,神情自然地開啟了另一個話題,你的心情看起來不錯,讓我來猜猜你的寫好了? 織田作之助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舔舔唇承認道:只是個短篇故事,還算不上,不過我覺得寫得不錯 他說著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而二葉亭鳴還不等他糾結完,已經直接問出了他心里的問題,我能看看嗎? 他在自己房間里都聞到優秀作品的香味了,香得他根本躺不住迫不及待從床上爬起來等開飯。 飯飯,餓餓。 那雙深邃透徹的黑色眼眸濕漉漉直勾勾看著你,仿佛等待投喂的小動物。 織田作之助忍不住產生了一點罪惡感,嘆了口氣舉手投降,稿子在我桌上。 他話音未落,外面就傳來了中原中也扯著嗓門喊mama(bushi)的聲音。 織田織田哥哥! 要出人命啦?。?! 第40章 第四十章 他獨自在黑暗與虛無之中狂奔。 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長夜還要漫長的黑暗。 比一無所有還要空洞的虛無。 世界如同破亂失序的巨大機器, 貧民窟就是廢舊零件的堆砌處。無數蓋著不合格印章的齒輪按鈕螺絲釘們,從誕生起躺在了通往銷毀的流水線上。 神明從不曾眷顧過他,所以他只能拼盡全力去賺取自己能活著呼吸的下一秒, 如搶食的野狗般狼狽不堪地追逐撕咬著名為未來的東西。 倘若沒有那場半夜時分計劃外的雪, 他應當是可以做到的他已經提前打聽過了前往目的地的路線, 反復背誦到爛熟于心。出發前他吃下了幾天份的食物積攢體力, meimei也很輕很乖從不給他增添負擔, 背在身上輕得像一片雪花。 但是, 當雪花真的落下時, 他才意識到那些輕盈美麗的東西有多么沉重冰冷。雪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又浸透了他的衣服鞋子, 寒意像是尖針戳進他的骨頭里,肺被凍住了一般無法呼吸, 邁出的每一步都伴隨著沉重嘶啞的喘息。 meimei懂事地趴在他背上一動不動,恐懼哭泣的聲音也細弱得像是小貓, 拼命想用同樣冰冷濕透的身體傳遞給他一些溫暖。 身體的痛苦讓他的腦袋昏沉, 只有雙腿麻木機械地在地上蹭出一條路。 往前、再往前 一直到他精疲力盡,身體與靈魂都干涸到再壓榨不出半點力氣,還沒有機會去看見太陽升起時外面世界的樣子,已經被身體最深處蔓延的寒冷絕望所吞噬。 他唯一還可以做到的只有緊緊抱住meimei幼小的身軀,人生中第一次, 前所未有虔誠地祈禱。 神明啊 至少、至少讓小銀 芥川龍之介這是他的名字, 他在黑暗與虛無中跋涉徘徊了許久許久,才突然出現在腦海里的名字。他聽到有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叫著他的, 如幼鳥呼喚父母般的啼哭, 為他指引了離開的方向。 小銀 只是在心里呼喚著這個名字, 他的心臟就變得溫暖起來, 像劃亮了一根火柴,短暫地照亮了他的回憶。 弱小稚嫩的,忍耐的堅強的、因為營養不良而面黃肌瘦的,卻又有著世界上最漂亮的一雙眼睛的 他的meimei。 小銀 干裂的唇間發出細如蚊吶的聲音,一下子叫醒了坐在床邊看書的中原中也,芥川龍之介意識恢復的最初,整個世界回蕩著乒冷哐啷的雜聲,模糊的視野里晃蕩著一團活潑的橘色。 火焰的顏色。 貧民窟生活的本能讓芥川龍之介意識不清也下意識確認周圍的情況他正躺在一間整潔干凈的房間里,厚實溫暖的棉被散發著令人安心的香氣,身上的破爛舊衣換成了一件寬大的睡衣,袖口的小熊圖案親切地對他微笑。 只要微微一側身,就能看到身邊蜷縮安睡的meimei。 仿佛貧民窟里掙扎痛苦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一場噩夢罷了。 蘇醒前后的反差過于巨大,也就不怪芥川龍之介會迷迷糊糊問出在下是死掉了嗎這樣的話了。 中原中也坐在他的床邊,因為自己看起來年紀更大一點而試圖表現出沉穩可靠的樣子,回答道:你沒死哦,我把你們撿回來了。 他挺了挺胸,向新朋友們自我介紹道,我叫中原中也,今年八歲。 中原中也說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芥川龍之介等他開口,把不適應這種kirakira射線的芥川龍之介看得渾身不自在,過了好一會才冷聲道:芥川龍之介,七、在下馬上就八歲了。 他習慣性把自己的年齡報得大一點,強撐起成熟老練的架勢年長一點點在貧民窟里都意味著很多東西,即使他看上去病弱瘦小,多報的兩歲也幫助他逃過了諸多麻煩挑釁。 中原中也半點沒看出芥川龍之介的戒備,自顧自在心里比了比年齡大小,便高興道:我比你大耶,你要叫我哥哥。 中原中也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現年紀比他小的孩子,他忍不住滿懷期待地盯著芥川龍之介看個不停,叫芥川龍之介蒼白僵硬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 他在那雙澄澈干凈的藍色眼睛里看不見半分惡意,單純的善意包容反倒叫他無所適從。 芥川龍之介的嘴唇蠕動,卻沒辦法真的像中原中也期待的那樣又乖又甜地喊哥哥,只含混地叫了聲中原哥他說得又輕又快,幾個音在舌尖翻攪成聽不真切的一團。 幸好中原中也不是揪著不放的那種熊孩子,有人喊他哥哥就已經很開心了,心里想著要打電話給地獄里強迫他喊jiejie的一子二子炫耀,又拉著芥川龍之介的手,擺起了大哥的派頭,嗯!以后我罩著你! 芥川龍之介蜷了蜷指尖,握住他的手細嫩溫熱,跟他滿是傷痕凍瘡的手形成了鮮明對比。他低下頭,輕輕咕噥出個模棱兩可的單音。 這是跟他們不在一個世界里的孩子,只是靠近一點都讓他心口被灼傷一般又癢又疼。他知道中原中也沒有惡意,就像那些從垃圾堆里撿回了奶狗的小孩子,懷抱著純粹的善意地承諾了歸宿與永恒。 但是芥川龍之介也知道,又臟又臭的流浪狗最終只會被家里的大人無情地丟出家門,能享用一餐飽食與溫暖已經是無比仁慈的施舍。 芥川龍之介偏過頭不去看那張燦爛到要刺傷他的笑臉,撫摸著身邊meimei的臉頰,指尖碰觸到的溫度讓他的神情柔和了許多。 這是我的meimei。芥川龍之介說道,她叫小銀芥川銀。 中原中也發出了羨慕的聲音,你有meimei啊他說著踢掉拖鞋爬到床上,也湊過去看芥川銀,試圖伸手去碰一碰小姑娘的臉蛋。 貧民窟里長大的芥川銀又瘦又小,臉頰上沒有半點rou,只掛著兩坨皴裂的高原紅,蠟黃的臉實在稱不上可愛。 中原中也看看芥川銀又看看芥川龍之介,終于下定決心一樣拍拍芥川龍之介的肩膀,你的meimei就是我的meimei,以后肯定會變成世界上好的meimei! 他鼓勵同樣不可愛的芥川龍之介道:我覺得女孩子的內在更重要。 姑且不論芥川龍之介花了多長時間才反應過來中原中也是在嫌他meimei丑,總之門口偷聽的二葉亭鳴和織田作之助都沒憋住發出了兩聲悶笑,立刻引來芥川龍之介【警惕超兇.jpg】的視線。 噗,被發現了。 織田作之助輕咳一聲,端著粥從房門后面走出來,面不改色地問道:你要吃點東西嗎? 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而光是聽到芥川龍之介這個名字就開始嘴角瘋狂上揚的二葉亭鳴,把腦袋在門板上磕了一下才重新撿起自己的表情管理,對跳進菜園里的小甜菜露出符合自己這張臉的溫和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