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海涅黑發的瘦高青年依然板著臉,身體如緊繃的弓弦,夜安,奧威爾。 我說喬治啊,王爾德拍了拍奧威爾的肩膀,又去扯他的臉頰,別這么嚴肅,難得跟老朋友們齊聚一堂,不應該高興點嗎? 您說的是。喬治一板一眼地回答,嘴角象征性地往上扯了扯,看向被王爾德攬住的凡爾納,喬治奧威爾,你是? 凡爾納訥訥無言,突然說不出話來。他仿佛誤入了萬神殿中的凡人,只能如小鵪鶉似的在王爾德手臂下瑟縮,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才好。 好了,你們嚇到他了。在場唯一的女性把凡爾納從王爾德手上解救下來,她梳著發髻,脖子上戴著一串珍珠項鏈,看起來親切又端莊,像是貴族家里的小姐。 凡爾納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氣,忍不住有些臉頰發燙。 贊美您的善心,親愛的拉格洛夫小姐。王爾德聳聳肩,并不做什么爭辯,視線落在滿臉寫著無措驚慌的少年身上,又說道,不過,大家應該也都很想知道你是誰或者說,就是你將我們邀請至此? 他說得隨意又輕佻,原本放松悠然的氣氛卻驟然緊張起來,空氣里仿佛一瞬間凝結出無數把銳利的刀劍,架在凡爾納頸側又抵在他眼前,叫他雙腿發軟,感覺皮膚已經被劃破了一般刺痛起來。 咳咳。獨自站在一邊的棕發青年清了清嗓子,既然王爾德先生這么說,我猜大家應該都收到了那封他糾結了一下該用什么措辭,最后大大地嘆了口氣,好吧,那封相當有趣的邀請函。 他的語氣活潑俏皮,臉頰還有點討人喜歡的可愛嬰兒肥,偏偏在場所有人都距離他好幾步遠,就差在臉上寫上不要過來啊幾個大字。 我想,這最好不是你的什么驚喜禮物?海涅冷著臉,一字一頓地念著對方的名字,歐亨利先生。 您把我想得也太厲害了吧,海涅先生。歐亨利一臉無辜又委屈的樣子,如果我有這個本事,可絕對不會選這么無聊的場景何況我還跟諸位隔著大西洋呢。 他舉起手,信誓旦旦地發誓自己入睡前還在亞馬孫雨林里數星星,距離歐洲十萬八千里,就是他想給大家的生活增添點小驚喜也鞭長莫及。 而且我也很好奇是怎么找到我的,那可是連拉格洛夫小姐的【尼爾斯】都說不定要迷路的鬼地方。 歐亨利看了看王爾德,更加愉快地感嘆道:我想王爾德先生應該更加好奇?要是被英國政府知道您居然有那種念頭,那可真是哇哦! 他光是想象一下英國政府會有的反應,就已經忍不住要嘴角瘋狂上揚了。 要知道王爾德的異能力【道林格雷的畫像】,可是能將畫中人的狀態固定在作畫時期,并代替其承擔傷害病痛乃至衰老等一切負面影響,堪稱bug級的輔助能力。 哪怕畫作受傷多了會自然損壞,也只需要再畫一張續上就行,除非畫作被外力破壞不然不會反噬畫中人,基本相當于給人續了第二條命,因此英國政府看王爾德比看眼珠子還緊。 別看王爾德在這里跟朵交際花似的和誰都能說上話,歐亨利去英國出任務的時候可是見到過他的住處一幢有著小花園的二層別墅,里面遍布陷阱處處殺機,里三層外三層被守衛圍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哪怕花園里依照著王爾德的喜好種滿了玫瑰,從任何一扇窗戶向外眺望都能看到森林湖泊清新怡人的自然風光;即便里面所有吃的用的都極盡奢侈,富麗堂皇珍寶無數,華美如國王的宮殿 但不論如何裝點修飾,也依然改變不了那是一個冰冷囚牢的事實。 事實上除了喬治奧威爾這個聯絡員之外,王爾德只在情報里見到過其他人的照片,其他人也同樣只見到過情報里王爾德的照片,并且還不是現在這個青年版本,是他被英國政府帶走之前,尚且稚嫩年少的孩童模樣。 王爾德輕嘆:沒辦法呀,我也想偶爾嘗試一下畫畫之外的娛樂項目嘛。他又用同樣的語氣反擊了歐亨利,要是被美國政府知道他們的首席情報官居然也想著啊,這大概就跟您常說的那句話一樣,絕對會是個超棒的驚喜呢。 凡爾納忽然注意到,王爾德雖然在微笑著,眼睛卻冰冷得沒有半點溫度,像兩塊美麗堅硬的藍寶石,不帶有絲毫人類應該有的情感。 他因為這個發現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向對自己釋放善意的拉格洛夫小姐靠近,拉格洛夫小姐摸了摸他的頭發作為安慰。 凡爾納摸了摸自己還在狂跳不停的心臟,終于鼓足了勇氣,期期艾艾道:我叫儒勒儒勒凡爾納。 海涅挑了挑眉梢,語氣冷硬,法國人? 凡爾納點頭,咬著唇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如果說王爾德的眼睛是冰冷的藍寶石,那海涅的雙眸就是銳利的尖刀,只是被那雙眼睛一瞥就仿佛被剖開了胸膛,連靈魂最深處的東西都被看透了一般。 海涅看著凡爾納,片刻后神情稍緩,他什么都不知道。 海涅只是這么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場中緊繃的氣氛便為之一松,凡爾納感覺捏緊了他肺部的大手放松了力道,空氣再一次順暢地涌進他的身體,叫他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著換氣。 塞萬提斯先生走過來,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別緊張,深呼吸對,憋住,慢慢地把氣吐出來。 凡爾納眼角泛著生理性的淚花,捂著嘴難受到干嘔。他不知道眼前這些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又到底是被卷入了什么事情里,心里縈繞著說不出的絕望與沮喪。 他的確是在渴望著什么的,在他接到那封邀請函時,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比那來自大海深處的呼喚更加誘人的東西,給予了他不切實際的希望。 或許、或許會有誰,愿意拉住他的手呢。 他分明是懷抱著這樣美好的幻想入夢的。 但他此刻站在這里,竟是覺得連自己存在于此處都是莫大的錯誤了。 凡爾納的頭低得更低,恨不得地上有個縫隙能讓他原地消失才好。 最后,站在一旁看了許久的喬治奧威爾嘆了口氣,揚聲道:客人已至主人卻避而不見,我想,這可不是待客的道理吧。 他的聲音清亮,又帶著十足的信念與力量感,叫人聽了便覺得他必然是個可信穩重的好人,不管說出多么荒謬無稽的事情都肯定是有道理有原因可以相信絕對正確世間真理 不管喬治奧威爾說什么,都肯定是對的。 奧威爾開口的同時,其他人已經有志一同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凡爾納還看到海涅捏著眉心仿佛難受極了的樣子,嘴唇蠕動低聲念著什么來分散注意力。 海涅的能力【羅曼采羅】跟奧威爾的【1984】不怎么合拍。拉格洛夫小姐輕聲解釋。 能看破一切虛偽謊言的【羅曼采羅】,和能扭曲思維cao縱人心的【1984】,可以說是相沖到快要能形成異能特異點的兩種能力了。 塞萬提斯饒有興致地插嘴道:我也挺想問問那位邀請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時邀請了我們幾個。 他的能力【堂吉訶德】的發動基礎是妄想,越荒誕的想象就越強大,越不切實際的幻象就越真實,跟【羅曼采羅】的相性也不怎么好。 而他口中的邀請人,最后關頭還在奮筆疾書的二葉亭鳴觀望了半天局面,終于揣摩著出場人物性格寫完了今晚的所有臺詞,姍姍來遲地出現在大廳之中。 夜安,諸位偉大的背叛者們。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在二葉亭鳴出現的瞬間, 遠比方才壓在凡爾納身上沉重銳利無數倍的氣息向他壓迫而來哪怕凡爾納遠遠站在一旁遠遠看著,也因此而頭暈目眩兩耳嗡鳴,仿佛看到了狂風掀起幾層樓高的巨浪, 與其相比自己渺小得如一粒塵沙。 但場中只有凡爾納面如土色,違和得如跑錯片場的小龍套, 若只是草草得一眼看過去,分明根本看不見半分劍拔弩張的暗流涌動, 所有人都神情如常言笑晏晏, 一派歌舞升平的和平場景。 二葉亭鳴頂著各國頂尖高手藏在笑容下刀子般的審視目光, 淡定地微微頷首, 語氣溫和又夾雜著切實的喜悅,冒昧相邀, 承蒙諸位撥冗蒞臨,著實令此荒涼廢棄之所蓬蓽生輝。 他是這些歐美異能力者們所陌生的東方面孔,高挑瘦削輪廓柔和, 又隱隱透著幾分神秘而不可親近的冷意。 王爾德挑起眉梢,接過了二葉亭鳴遞上的友好橄欖枝, 不, 反而我要感謝你即使是夢中,闊別許久的自由也是如此甜美。 他說著微微躬了躬身,以一種饒有興味的眼神打量著二葉亭鳴,不知我等可有榮幸, 知曉您的姓名? 二葉亭鳴的身影倒映在他藍寶石般的眼眸里, 像是蒙上了一層靛藍的陳舊油畫。 當然。二葉亭鳴點了點頭, 他表現得坦蕩又冷靜, 甚至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 諸位可以叫我納魯。他說道, 走到大廳中央的圓桌旁, 自己先拉開了一把椅子,又邀請其他人落座,請坐我知曉諸位有許多問題,但無論如何都請坐下聊吧。 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補充道:雖然這是我創作的夢境,但也只不過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夢而已,若諸位有任何疑慮不適,都可以隨時離去。 我發誓自己絕無任何惡意。恰恰相反,我懷抱著十萬分的尊重與敬仰,將各位邀請至此。 二葉亭鳴的指尖在桌上輕敲,空無一物的桌上就出現了熱茶點心甚至未開封的酒。精致的骨瓷茶具上描繪著成套的美麗花卉圖案,玻璃酒杯一塵不染在光下閃閃發亮,點心從桌子這頭鋪到桌子那頭,不管來自哪個國家又口味如何,總能挑到自己喜歡的那個。 海涅的眼神在桌上停留片刻,又若無其事地移開只是巧合一般,他和王爾德的視線碰上了半秒。 看起來還不錯。王爾德輕笑。他拉開二葉亭鳴旁邊的椅子坐下,用小銀勺敲在玻璃杯的邊緣,敲出幾個清脆干凈的音節,又扭頭安排起自己的后輩,喬治,你坐在這里。 奧威爾聽話地在王爾德旁邊坐下,王爾德拍拍他的肩膀,舉著酒杯轉向了二葉亭鳴,讓客人的酒杯空著,可是主人的失職。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在這里招待客人,還請原諒。二葉亭鳴笑著回應,當真取了一瓶紅酒打開,為王爾德斟滿酒杯還不等他把酒瓶放下,另一個酒杯就遞到了他的面前。 麻煩你了。海涅嘴上這么說,臉上的表情可沒有半點麻煩別人的意思。 沒關系。二葉亭鳴說道,也將酒液倒入他的杯中。 海涅搖晃著酒杯里的酒,深沉厚重的香氣里能嗅到富有層次的芬芳,很好的酒。 二葉亭鳴應道:諸位喜歡就好。 酒是好酒啦,可惜都是些無趣的家伙。王爾德仗著地理位置的優勢,手臂一伸就貼在了二葉亭鳴身上,他杯中的酒已經喝得只剩下了一半,向著海涅揚了揚下巴,尤其是這個德國佬。 海涅的唇角勾起個小小的弧度,也不去反駁他,只舉起酒杯,重重碰在王爾德的酒杯上絕非禮貌友好的碰杯,酒杯撞在一起的動靜,幾乎叫人想起決斗時利劍相交的聲響。 奧威爾嘆了口氣,選擇給自己倒一杯茶很好,是他喜歡的大吉嶺。他又開了一瓶威士忌,遞給在旁邊落座的塞萬提斯。 這位先生喝酒的習慣人盡皆知,威士忌不加冰,倒至七分滿。酒量差一點的人這么一杯烈酒下肚,大概就要醉到桌子下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