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靈氣充沛，這丹藥應該有助于程贏恢復。

    徐妄之搬不動程贏，只能簡單處理了一下他的傷口，然后回洞里把干燥的枯草搬出來，鋪在他的身下，先前程贏披在他身上的衣服也有了用處。

    做完這一切，徐妄之挨著程贏坐下，抱著自己膝蓋看洞口外白玉盤般的圓月。

    翌日，程贏是被曬醒的。

    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他臉上，他動了動手指，抬手遮住了眼睛。

    緩了一會兒，程贏重新睜開眼睛，終于看清了現在的情況。

    他半個身子躺在外面曬太陽，半個身子留在山洞里，一個人蜷著身子枕著他的腿靠在他身邊，正好躲在陰影里。

    他一動，徐妄之很快跟著醒了。

    你醒了？徐妄之坐直了身子，艱難地打了個哈欠。

    程贏撐著身子坐起，感覺力量恢復了些：嗯。

    你這身傷是怎么回事？徐妄之問他。

    昨日我在尋找出口的時候誤入一片迷霧林程贏回想自己昨天的經歷。

    一開始他并未發現自己誤入陣法之中，待察覺到林中霧氣越來越濃，周遭越來越靜時，已經晚了。他的眼中出現了幻覺，九尺巨人拔地而起，開山斧迎面砍來，他躲得狼狽，很多次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后來誤打誤撞逃出霧林，才撿回了一條命。

    徐妄之聽得皺眉，原書描述中霧林幻境陣法主角過得并不艱難，因為他一眼便認出了陣法是看過的一本古書中的內容，雖然費了些力，但還是成功找到陣眼，破了陣。

    但現在程贏似乎并不知道那個陣法。難道現在他還沒看過那本古書？

    捏了捏頸上的墨玉，徐妄之遲疑著道：既然是陣法，應該有破解之術吧？

    程贏點頭：還需要再多試幾次才能找到破陣關鍵，明日我再去探。

    明日？徐妄之看了下他，見他傷勢實在是重，想了想開口道：你我餓了

    程贏從芥子中拿出來府里帶的點心。

    徐妄之愣了一下，接過緩緩咬了一口，嫌棄似的隨手扔在了地上。

    難吃。

    程贏看著滾落在地沾上沙土的桂花糕，想，難道這少爺是要讓重傷的自己出去找食物？

    然而未待他開口，徐妄之已經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他：看你這樣子暫時也動不了，我自己出去找點吃的。

    想了想，徐妄之又補了一句，罵程贏道：沒用。

    說完嘴角微微翹了一下，今天也是努力不崩人設的一天。

    程贏將他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少爺，你確定要自己去？

    嗯，徐妄之點了下頭，將懷里的聚靈丸扔給他，這藥你自己看著吃。

    說完，便小心翼翼從洞口斜坡下去，穿過草地進入林中。

    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程贏才收回目光，看著手中瓷白的丹藥瓶子低喃：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0章 妖狐果

    徐妄之確實是餓了。

    走出一段距離，確定程贏看不見自己后，徐妄之輕嘆了口氣，他就不該扔掉那塊點心！

    所幸秘境之中靈力充盈，林中間或可見長勢喜人的果子，青青紅紅的，很像蘋果。

    徐妄之采了一兜，轉身回了山洞。

    他特意出來一趟，當然不只是為了摘果子。既然主角現在還沒看過那本古書，不知道破陣的辦法，他總得找個方法提點一下他，不然兩人難道要這樣一直被困在秘境里么。

    他腳程慢，自覺路上并沒耽擱什么功夫，但回到山洞也已午后。

    感覺距離差不多了，徐妄之作驚慌狀跑進山洞中。

    程贏！我知道破陣的方法了。

    但回應他的只有回聲，他唯一的觀眾似乎并不在。

    人呢？

    徐妄之又叫了兩聲，沒聽見人回應，略為沮喪地坐到先前他休息的那處地方。

    辛辛苦苦出了趟門就為了演好這場戲，結果觀眾跑了他不是白費力氣么。

    這么折騰了一趟，徐妄之開始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了，又實在餓得難受，便試探著咬了口自己摘的果子，感覺確實是蘋果味道后，安心下來，不知不覺就把摘的果子吃了大半，然后靠著石壁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程贏已經回來了。

    你還在流血？徐妄之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十分驚訝。他早上出門時，分明看見程贏傷口已經差不多結痂了。

    程贏：我

    他話還沒說完，徐妄之已經猜出來了：你又去了霧林？

    嗯。

    你不是不知道破陣的辦法嗎？徐妄之不解。

    程贏：枯坐著也想不出破陣的方法，真想破陣，只能入陣。

    徐妄之無言，不愧是主角。

    你找到吃的了？程贏看向他身旁剩下的果子。

    徐妄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伸手拿了顆遞給他：找到了，不知道叫什么，味道挺像蘋果的。

    看清果子的模樣，程贏的神色頓時古怪起來：蘋果？

    察覺到不妙，徐妄之問他：這果子有問題？

    看起來很像妖狐果。程贏解釋了一句，見徐妄之神色緊張，便補充道，不用擔心，這果子于身體無害。

    徐妄之松了口氣。

    但程贏的話還沒說完：只是有短時間的副作用。

    徐妄之的心又輕輕提了起來：什么副作用？

    程贏：你身體沒有感覺到什么異常嗎？

    徐妄之皺眉。

    不說還不覺得，一說徐妄之就發現自己尾椎骨處似乎有些癢，又有點痛。

    他剛要跟程贏說自己感覺到的不適，卻發現程贏看向自己身后的目光陡然凝住。

    徐妄之疑惑地回頭看去，入目的是一把毛絨絨的尾巴。

    這是什么？隨著徐妄之內心疑惑，毛絨尾巴輕輕晃了兩下。

    ！

    徐妄之一個激靈，伸手一把抓住它，看向程贏的臉上寫滿了呆滯：我，我長尾巴了？

    毛絨絨的狐貍尾巴被一只手攥住，少年背挺得筆直，腳趾卻正尷尬地蜷著。

    程贏在書上看過狐妖果，也聽說過狐妖果，知道吃了的人有極大概率長出狐貍尾巴，卻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嗯。

    徐妄之崩潰地轉過身背對程贏，不可置信地把尾巴給他看：真的長尾巴了？

    毛絨絨的觸感送到手邊，程贏眸中劃過流光，骨節分明的大手抬起，實實在在地撫了一把。

    徐妄之猝不及防地啊了一聲，轉身躲開了程贏的手，身子控制不住微微發抖。

    這觸感怎么這么這么清楚。徐妄之耳尖紅了。

    看見他的反應，程贏眉梢輕輕揚了揚。

    你干什么徐妄之想大聲呵斥程贏，開口聲音卻是軟的，于是沒說完便直接閉了嘴。

    程贏面上一本正經：確認一下少爺真的長了尾巴。

    徐妄之：怎么辦？有解藥嗎？還是要剁掉？

    剁掉？程贏額角跳了一下，連忙開口打消他自殘的念頭：過幾日就恢復了。

    還、要、過、幾、日，徐妄之克制地閉了閉眼。

    既然只能等，徐妄之也只能忍了。

    他把尾巴往后藏了藏，讓自己盡量忽略它，說起了正事。

    我剛剛出去找食物的時候碰到一個白發婦人，她跟我說霧林其實有三層，第一層向生而生，第二層向死而死，第三層向死而生。只有闖過這三層，才能破了霧林陣法，得到秘境珍寶，并找到離開的路。

    向生而生，向死而死，向死而生？何解？

    程贏的注意力成功從徐妄之的尾巴轉移。

    白發婦人？難道是秘境主人留下了靈識提示后人？程贏皺眉。

    自導自演其實難度挺大的，見程贏不自覺幫自己圓了設定，徐妄之配合著點了點頭：可能是。

    向生而生程贏垂眸思索，這作何解？我一進霧林中就會看見手持開山斧的巨人朝我攻擊，我和他靈力懸殊，逃出來已經很是艱難，遑論活著打敗他

    畢竟是自己的原因才導致主角在還沒看過古書的情況下進了秘境，徐妄之努力彌補著自己的過錯，對主角循循善誘。

    徐妄之：或許不一定是要打敗他。

    程贏抬眼看他：不一定要打??？

    向生而生這個詞，我覺得意思不像是要你們拼個你死我活，更像是要你在陣法的第一層撐足時間，活著就行。徐妄之用猜測的語氣說著肯定的話。

    原書中寫原主通過霧林陣法的描述不少，徐妄之清楚地記得陣法第一層限制的是時間，只要主角在第一層存活足夠的時間，就能夠進入第二層。

    程贏點頭：我明日去試試。

    徐妄之看他身上的血還沒干，有些不忍：嗯不如后天再來吧。

    說這話時，身后的尾巴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輕輕擺了擺。

    程贏余光注意了，手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在徐妄之投來疑惑眼神前克制著移開了目光。

    好。

    秘境外，兩人失蹤后不久，徐重接到暗衛飛報徐妄之墜崖失蹤，立刻親自趕來，下令封鎖青冥山，又擔心人被魔修劫走，派出暗衛在青冥山周圍探查是否有魔修行蹤。

    三天后，仍然沒有半絲徐妄之蹤跡的線索，徐重無計可施，留下暗衛繼續搜查，隨后未告知任何人，獨自前往狼窟。

    當夜，狼窟在八重劍下被夷為平地，山石化做齏粉，世上從此再無狼窟。

    妖狼以過路旅人為食，百姓苦其日久，現徐重為民除一大害，鳳慶城城主威名漸漸傳揚開來。

    翌日，劫云壓城。

    徐重數年無寸進的修為，在發現自己可能護不住徐妄之的這刻，終于隱隱松動，竟有一躍入大宗師境的征兆。

    第11章 破陣

    迷霧林前，程贏重振旗鼓，打算再次入陣，不同的是這次來的不只他一個人。

    他身后不遠處的草地上，徐妄之盤腿而坐，手里拿著一塊糕點正吃得津津有味，對方注意到他看過去的目光，還朝他揮了揮手。

    快點哦，我在外頭等你。

    程贏的目光在徐妄之身后頓了頓，對方辛苦藏起的狐貍尾巴不知何時又露了出來。

    他應了一聲：嗯。

    霧茫茫的林中，九尺巨人再次拔地而起，開山斧挾千鈞之力朝闖林之人砍來，程贏眸色微沉，旋身躲開。

    開山斧緊隨其后，橫掃而過，粗壯樹干應聲倒地，程贏并不戀戰，以躲為主，身形輕盈地躍到了巨人身后。

    很快，程贏捉迷藏般的躲閃惹惱了對方，巨人仰天一聲怒吼，雙眼迸出紅光，在濃霧之中盡顯詭異。

    程贏如剛才一般在他襲來的瞬間躲到對方視野死角，但這次他尚未來得及松口氣，勁風已經隨著開山斧劈來，倉促間他仰頭看去，巨人的腦袋竟如同機巧木玩般直接轉了一面，以背當胸，也就沒了所謂的視野死角。

    程贏狼狽躲開，在驟然加速的攻擊之中驚險竄逃。

    到底要撐多久才算過關？

    林中程贏苦苦支撐，林外徐妄之攥著自己的尾巴，有些心神不寧。

    他不確定現在的程贏是否有能力破陣但是主角的，無論如何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徐妄之一邊擔憂一邊開解自己，目光盯著前方寂靜的樹林，沉默著等待。

    林外風平浪靜，林中卻在巨人攻勢下已燃起熊熊山火，這極大地降低了程贏躲閃的靈活性，導致他多次被開山斧靈氣震傷，身上才好沒多久的傷口再次崩裂。

    只是身體的傷痛澆滅不了他的斗志，程贏非劍修非符修，走的是鍛體淬骨的路，是東岐大陸少見的體修，身體就是他戰斗的武器。

    他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碧綠雙眸死死鎖住那笨重又靈活的敵人，身體繃成蓄勢待發的弓上弦。

    他，不能不反擊了。

    碎土斷木被靈氣掀起，，翻滾著撲向程贏，程贏牙根一咬，直接躍身而上，踩在了巨人肩上，以掌為刃，直直刺入巨人頭頂。

    徐妄之說的破陣方法，也不一定就是對的。

    然而就在血光濺起前一瞬，澎湃靈力從林中深處涌來，程贏眼前一黑，身子一輕，再次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竟然被扔出了霧林。

    程贏？

    程贏撐著身子從地上坐起，看著徐妄之走近自己。

    程贏晃了晃發暈的腦袋：陣法未破。

    沒關系，明天再來，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徐妄之說著上前一步，扶著他的胳膊，幫他站起身來。

    程贏看了他一眼，只是對方垂著頭，他什么也看不見。

    山洞還是那個山洞，白天離開時，程贏還以為他們不會再回到這里。

    早些休息，明天還要想辦法破陣。

    說完這句話，，徐妄之便找了個位置靠著，閉目休息，沒有查看程贏傷勢的意思。

    程贏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從自己的芥子中拿出養傷的丹藥，吃了一些，便也閉上眼養神。

    翌日，徐妄之再次看著程贏入霧林，直到夜里，程贏渾身是血走了出來。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早起入林，天黑回山洞養傷，眼看徐妄之從最開始催促著他入林破陣，到后來的逐漸沉默冷漠，程贏心中隱隱生出煩躁。

    第七天，他手骨被巨人折斷，很早就喪失了戰力，人也被隨手丟出霧林。

    身體狠狠砸在地上的瞬間，他看見徐妄之看也不看他，徑自往回走了。

    他用鮮血淋漓的雙手撐起身子，看著萬籟俱寂的天地，有一瞬間突然不想回去山洞了。反正明日還要再來，不如就在原地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