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后續之時夏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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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春日里,公館內容柔的治療還在繼續。 偶爾,她的情況有些好轉,稍微可以識得人了。偶爾,她的情況又開始惡化,連自己都記不起。就這樣反反復復之中,時光匆匆度過。 眨眼,初夏也已來臨。 北城的夏日,透著一絲干涸一般的炎熱。 許是因為炎熱,這幾日容柔睡得不是太安寧。 她總是在夜里做噩夢,夢醒后就整夜再難以入眠。 尉容想著一直這樣下去也不行,于是特意取了冰塊過來,給她制冷。因為容柔的身體不適宜長期吹冷氣,前幾天夏夜里冷氣開了一晚,第二天她就著涼了。 找人搬來巨大的瓷器,將冰塊置放其中,風扇再一扇,倒是透心涼。 這下子,夜里邊也安靜了。 容柔睡下去,終于得了好眠。 常添也松了口氣,“容少爺,您這個辦法真好……” 尉容卻想起了母親,想起年少時在香山別墅里,母親怕他們著涼又怕他們會被熱到,于是就用了這個法子。 待用過午餐,尉容也要出門一趟,“常添,你看好她?!?/br> 常添點了點頭,“容少爺,您放心出門……” 每月總有那么數日,尉容前往警署報告近期生活近況。 北城警署里,袁秋葉已經在會客室等候。 倒也習以為常了,他訴說這些日子的情況,她細細一聽,也無意外之事,一切都平靜無波。 “尉先生,這三個月時間以來,你的表現很良好,以后就不用每個星期過來警署了……”袁秋葉微笑回道。 “咚咚!”門被人在此時敲響,袁秋葉應聲,對方推門而入,“袁警官,尉先生來找您!” 袁秋葉也猜到是哪一位了,一旁的趙非明則是恭敬呼喊,“孝禮少爺!” 尉孝禮從門外閃身出現,他朝趙非明輕輕頜首。 “尉先生,今天的司法課學習結束了?”袁秋葉慣例詢問。 事實上,尉孝禮會前來北城,是因為先前他私下奪槍的懲罰。雖然拘留已過,可司法課程卻持續整整半年。 就在方才,終于結束所有課程,尉孝禮回道,“多謝警方給我一次學習的機會?!?/br> “雖然你違反了規章,可警方也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當時當機立斷,不然就造成了冤案……”袁秋葉也是以事論事,警方無論如何都要追查案件真相,盡管此次的冤案是嫌疑人故意認罪,可歸根究底也是一樁冤案。 尉孝禮可不敢當,犯錯就是犯錯,他又是致歉一聲,才不疾不徐望向在座另外一人。 “尉先生,我先去為你辦理手續……”袁秋葉起身暫時離去,讓他們兩兄弟獨處。 只是氣氛卻不算歡樂,還是趙非明喊道,“孝禮少爺,您請坐……” 尉孝禮總算是入座,兩兄弟面對面,卻還是沒一句話語。他瞧瞧兩人,倒是感到有些心焦,實在是僵局…… 但趙非明清楚,以容少的性子,能忍成了啞巴也不會先出聲。 果不其然,尉孝禮發話了,“你在北城也待了那樣久,是不是該回去?!?/br> …… 趙非明驚訝,孝禮少爺是在請容少回海城? “清閑日子習慣了?!蔽救輩s回道。 尉孝禮又道,“你好歹也持有公司股份,不該盡一份心力?” 盡管還在緩刑中,可尉容是自由身,還是可以回去海城,這并不影響,只需要申報審批通過就可以。 “現在你是公司負責人,少了一份力也沒有什么大礙?!蔽救菔州p松道,將擔子全都拋向他。 尉孝禮眉宇一皺,“你想當吃白飯拿分紅的股東?” “孝禮少爺,容少爺名下的股份,已經全部轉授了……”趙非明不禁提醒。 尉孝禮當下道,“二嫂沒有接受不是嗎?” 林蔓生確實沒有接受,所以股份現在依舊在他名下…… 可是尉容卻問,“你剛才說什么?” “二嫂沒有接受不是嗎!”尉孝禮不明所以,就回了一次。 “你再說一次?!彼又?,尉孝禮又重復道,“二嫂沒有接受……” 他到底做什么要讓他連說三次? 尉孝禮終究還是怒了,“這一句話你是聽不懂?” 尉容卻是一笑,冷不防道,“你這一聲喊得倒是挺動聽?!?/br> “……”尉孝禮愣住了,因為那一聲:二嫂? 趙非明也是傻?。喝萆?,您這樣拿孝禮少爺取樂,真是讓他啞口無言! 尉孝禮已知林蔓生帶著寶少爺離去國外,他只身留在這里陪伴容柔,分隔兩地沒有見面,可現在簡直是在拿他打趣! “你留在北城到底做什么!”尉孝禮怒問。 可惜,某人淡淡道,“你再不回海城去,岑歡就要被追跑了?!?/br> 尉孝禮又在想,他到底是從哪里聽來的?明明人都不在海城!一定是任翔…… “聽說最近有位青年才俊對她很傾慕,一心一意想和她交朋友……”尉容溫聲道,“我倒是有些看好?!?/br> 尉孝禮莫名有些惱火,“隨你回不回去!” 趙非明卻明白,孝禮少爺之所以會請他歸去,也是想分派事務,這樣一來,也不會孤孤單單…… “非明,送送他?!蔽救菸⑿Ψ愿?。 這里是警署,又不是他的私人公館,還用得著相送?尉孝禮當真是無言以對,又在趙非明開口前,他直接從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物,拿到他的面前—— 趙非明張望一瞧,那應該是一張照片! 結果,容少一雙眼睛瞬間都直了,再也沒有辦法移開! “想不想要?”尉孝禮揚唇問。 機器人一般,他回答,“要!” “回海城?”尉孝禮接著問。 “不!” “想不想要?”手中的照片再晃了晃。 “要!” “回海城?” “不!” “……” 結果兩人一問一答開啟循環模式,趙非明不用去求證,也知道那是誰的照片。 英國多雨,是陰雨連綿的季節拍下的剪影。 趙非明終究還是瞥了一眼,那張照片畫面里灰蒙蒙,還撐了一把傘…… 可只有背影,根本瞧不清是誰! 趙非明簡直崩潰了:容少,您難道有透視眼? 他卻還在說,“這張照片,我要了!我要定了!我非要不可!” …… 最終,警署會客室里的一場政變,在趙非明的見證下進展,又在警官袁秋葉折返時結束。 袁秋葉只聽見他們在爭辯—— “海城!” “港城!” “只能是海城!” “就港城!” “……” 實在難以想象,兩位豪門大少就像是在賣場里討價還價一般,可袁秋葉還未明白,他們究竟到底是為了什么而爭論? 直到尉孝禮拍板定奪道,“開秋之后,港城分公司由你在后方盯著!” 竟然是在就負責公司分配而爭執不休,袁秋葉也是佩服了,堂堂知名集團旗下分部,也成了讓人不屑一顧之所? “成交!”一聲應諾,尉容將那張照片奪過。 尉孝禮心滿意足,他告辭離開,趙非明趕緊跟隨相送。 袁秋葉卻也感到好奇,“尉先生,這是什么照片……” 可是這位豪門大少,居然像是寶貝一樣,立刻就收起到西服內側的口袋里,連個角落也不給旁人瞧! “……”袁秋葉愈發好奇了,但問不出個所以然。 將照片收好后,尉容忽而抬眸道,“袁警官,有件事我想請教?!?/br> “請說!”袁秋葉應道。 尉容緩緩道,“依照道理來說,有人在刑場搶了法警的配槍,應該立刻被緝捕才對。但是當時,為什么會這樣輕易破例?!?/br> 他用低沉平穩的口吻提起當時,袁秋葉以為早就事過境遷,所以她也不曾提起。因為那原本是上級機密,雖然判決已下,可由于容家那一位依舊不斷提出質疑。而她也試圖申報,可始終不能以自我臆斷推翻整樁案子…… “你不用回答,這也只是你職責所在?!蔽救輿]有勉強她必須要作答,他只是微笑道。 基于規矩,袁秋葉沒有多言,只是猛然間想起先前。 雪地山坡下,當尉孝禮鳴槍后,也是容家那位請命提出先暫緩執刑繼續追查。 猶記得局長在行刑前一日所言:那位已經說了,就算警方結案,可還是會追查到底! 意思已經明確:不質疑抵抗法律,但也不會錯放,只為追討一個清白! 殺伐決斷六親不認狠猛到了最后! 不過,現在一切都已逆轉,因為真正幕后之人還是顧及兄弟之情而現身了…… “尉先生慢走……”袁秋葉目送他起身離去,卻想到這些豪門世家。 常言道一入豪門深似海,可這世家之中也不是全然冷酷…… 警署廳外,趙非明送走了尉孝禮,就趕回來迎接。 當他走近后,聽見他呢喃念了一聲,“容七……是你……” 容七? 不正是容家那位七爺! …… 六月尾聲,由于寶少爺開始放暑假,一早就由余安安聯系了任翔,護送前來北城相聚。 寶少爺一瞧見任翔,便出聲道,“任翔叔叔,你是不是想安安阿姨,所以才來接機?” 任翔死也不會承認,“不!我是知道你回來了,我來看你!當然,也來看看容少……” 余安安恨恨瞪了他一眼,寶少爺則是“喔”了一聲,“安安阿姨,那你就直接買機票回英國吧!” 任翔投降了,急忙呼喊救星,“容少!” 尉容站在后方處,瞧著少年出現在面前,那樣英氣的模樣,那樣透亮的眼眸,那樣開懷的笑容。 “小寶,不要當電燈!”尉容朝兒子使了個眼色,少年立即跟上,“好!” “……” “……” 任翔和余安安尷尬了,這父子兩人竟然一搭一唱! …… 寶少爺來到北城公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容柔。 少年捧著從英國帶來的禮物,乖巧來到了房間里,“容柔阿姨,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童聲是那樣柔軟,容柔懵懂中抬起頭來,她對上了眼前出現的英氣少年。 “這是一整套的故事書,我可以給你說故事……”少年說著,在她身邊坐下了。 兩人就坐在柔軟的毯子上,奇跡的是,一向抗拒于旁人靠近的容柔,面對寶少爺,她竟然一言不發,她竟然接受了這份親近。 趙非明不得不驚嘆! 余安安默默瞧了半晌后,找出了那原因,“大概是因為寶少爺長得很像容少爺小時候?!?/br> 其實何止是像容少爺,更像他的孿生兄弟容凜。 但是容柔早就分不清了,她只是一瞧見寶少爺就那樣高興。 當天夜里,就連晚餐也是寶少爺陪著容柔一起,趙非明再次感嘆,“容少也沒能讓容柔小姐這樣聽話!” 對于容柔的改變,尉容倒是十分欣慰。 待到夜里邊,容柔睡下了,寶少爺洗過澡,尉容一招手,父子兩人就下樓去了后院。 盛夏之季,一盤切好的西瓜放在小木桌上,兩人在庭院修建的門檐下一坐。 一人捧起一塊西瓜,少年咬上一口,冰鎮透心涼的西瓜甜滋滋的。 尉容不緊不慢的吃著,他不時望向身旁的兒子。 寶少爺其實對水果之類沒有過多愛好,可是時夏炎熱,吃過一塊西瓜后,有人又給他遞來一塊。 寶少爺接過,又默默開始吃。 一旁身為父親的尉容問道,“嗯……在英國念書考試怎么樣?” “我的成績是全b每一門功課!”少年像是炫耀,將這次的成績道出,“我沒有拿第一名!” 尉容扶額:傻兒子,其實不用特意為了第二名努力! “學校里老師和同學相處的怎么樣?”尉容不忍心打擊兒子這番興高采烈,他接著問。 寶少爺又是回答,“還好?!?/br> “那……”尉容默了下,終于問道,“你難道就沒有不乖的時候?老師沒有請家長?” 父子兩人不曾發現,院子后方的轉角回廊,是余安安和任翔在偷聽。余安安幾乎快急死了,任翔也在吶喊:我說容少,您就不能直接一點問孩子他媽有沒有去? 他緊緊盯著一旁的兒子,少年咬下手中捧著那一瓤西瓜最后一口道,“我的學習成績一向很穩定,老師沒有請家長去學校!” “……” 余安安險些都忘記了:蔓生小姐真沒有去過學校挨批!誰讓寶少爺那樣聰慧懂事! 再瞧向容少,拿起西瓜默默吃著,徹底不說話了。 余安安看不下去了,任翔也看不下去了,他們正打算悄然遁走,少年卻忽然道,“爸爸,mama有說,北城這里夏天的螢火蟲很漂亮?!?/br> 尉容驟然一喜,俊彥展現一抹笑容,“明天晚上,我就帶你去看螢火蟲?!?/br> …… 次日醒來睜開眼睛后,寶少爺就在期待夜晚到來。 等到夜色降臨,父子兩人就要出發。 “容柔阿姨睡著了……”寶少爺興沖沖跑下樓報告。 樓下大廳里,尉容已整裝待發,純色短衫外加亞麻褲子,夏日里剪短了黑發,整個人格外清爽俊逸。 而另外一對夫妻,任翔以及余安安也要跟隨。 其實原本想帶著容柔一起前往,可她精神不佳,最近好不容易穩定,于是不讓她奔波了。 趁著夜色漸深,一行人出發前往近郊田野。 等到了那里之后,唐仁修一家三口也早就抵達等候。 “小寶弟弟!” “宸宸!” 兩個少年見了面,自然是“哥倆好”的狀態,一下結成伙伴奔向那片田野。 這片田野是近郊最為清澈的地方,少年們在奔跑嬉笑,余安安和任翔也奔向前方那片青翠。 田野小徑里,是唐仁修握著顧敏的手,為她小心翼翼帶路。 螢火蟲飛舞起來,漂洋在空中,夜幕之下美得就像是綠寶石點亮黑暗。眼前亮了起來,整個世界也亮了起來。 這樣的夏日夜晚實在太美,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尉容靜靜抽了支煙。 他看著少年在奔跑,看著友人成雙成對,看著執子之手的美麗約定…… 那些笑聲突然有些遠,慢慢散開,不知散到何處,他笑了笑,不禁自問:還在想什么,還在求什么,沒有比現在更幸福安穩的時刻…… 一陣晃神中,寶少爺跑到他面前,“爸爸!” 尉容垂眸望向兒子,少年見他一個人站在這里,突然問道,“你是不是mama的師父?” 他一下定睛,那久違的身份被提起,當真是猝不及防。 少年還在追問,“安安阿姨說,你和mama拜師父認徒弟的時候,還上過香敬過茶?” “我是你mama的師父?!彼蠓秸J了,沒有一絲遮掩。 “爸爸,我告訴你……”少年卻古怪一句,朝他招了招手。 他俯身去聆聽,可是誰知,少年朝他道,“你送給mama的玉佩,她一直都有戴!” 少年笑著說完又跑遠了,尉容卻陷入了回憶里,猶記得當年前往平城尋找阿雋大師,是他求了大師制衣補玉。 后來臨走時,阿雋大師問道:尉先生,你心愛的姑娘,要是永遠不來,她收不到怎么辦? 此刻,他終于可以應聲:她收到了,日日夜夜都有佩戴。 他的心,在夏日炎炎里無法抑制怦然而動。 忽然開始奔跑,跑向少年嬉戲的身影,跑向那片田野。 “容少瘋啦!”余安安不禁喊,任翔也覺見鬼一般,“瘋了……” 任是唐仁修也鮮少會瞧見他如此外放的時刻,就像是回到十八歲的少年,熱烈的奔向一場青春,奔向一場熱戀。 夏夜如此朦朧,螢火蟲真的好美。 奔跑之中,他似瞧見她盈盈笑認:我叫林蔓生,我就是他心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