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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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交心暢談后,蘇然和陳煥庭終于疏通了所有別扭,找到了可以和諧相處的方式。也許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終究就會這樣,只是長川町這方凈土讓這份和解提前到來。 這讓人舒服,就像長川町五月清爽自由的風。 最后一日匯報完后,他們本是應乘坐大巴車原路返回,但公路出現塌方,他們只好再逗留一日。這天清晨,蘇然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地震。 那時她已經起了,正在收拾箱子,忽然間地面動了一下,蘇然以為是自己起床的幻覺。但緊接著地又動起來,頭頂的吊燈在明顯地晃動。 房間里四個女孩兒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慌忙爬起來,大叫道:“地震了!地震了!”說著就往屋外跑去。 感受到地震的不止她們,中國的男生也從房間里跑出來。蘇然沒跑幾步忽然一把被人拉住。 “跑什么,”陳煥庭拽著她,“外套不穿,不冷嗎?” “地震了?!碧K然心有余悸。心想眼前這個人沒有感覺到嗎,怎么這么鎮定。 陳煥庭笑了笑,淡定地說:“日本地震很常見的,你看看日本的同學?!彼K然身后努努嘴,小林和幾位日本同學打著哈欠揉著眼,舉著漱口杯走出來。 路過蘇然身邊的時候,蘇然說:“剛剛地震了?!?/br> 小林點頭致意:“早上好?!?/br> 蘇然:“……” 陳煥庭見她仍一臉呆滯,說道:“這種地震對他們來講就是小菜一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趕緊去收拾東西吧,一會兒就要走了?!?/br> 蘇然慢慢回過神來,他們最近天天都會說到“地震”這個詞,而剛剛那一遭讓她覺得自己這十天的討論都白做了。 陳煥庭見她面色仍呆呆的,忽然想到什么,問她:“想去看櫻花嗎?” “櫻花?”蘇然問,“哪里會有櫻花,這都五月了?!彼麄儊磉@里十天了,從未見過哪里有櫻花,因為這個季節櫻花已經開敗了。 “昨天聽同組的日本同學說的,在東邊的山上還有?!标悷ㄍ⒆约旱耐馓淄K然身上一披,大步朝外走去,“如果要去就得抓緊了?!?/br> 蘇然瞧著身上這件外套,愣了愣,繼而嘴角慢慢揚起一抹笑:“你等等我啊?!?/br> 兩人出了鄰里中心的大門就往東面走去,走了兩步陳煥庭又倒回來。 “有輛自行車,”陳煥庭看了下表,“我們騎車去?!?/br> “可是只有一輛?”蘇然說。 “你坐后面,我載你?!?/br> 蘇然沒有扭捏。陳煥庭騎著車沿著公路往東前行。這條路這十天他們走過很多遍,是通往舊城的唯一公路,穿過山洞隧道,沿著海邊一路蜿蜒。清晨的風吹來,帶著大海的潮氣。 披在蘇然肩上的寬松外套被風吹地鼓起,蘇然問:“陳煥庭,你冷不冷?” 陳煥庭說:“不冷?!?/br> 蘇然拽了拽衣服,遠處的大海浮光躍金。她忽然又說:“你有沒有想過,長川町這個地方,我們這輩子可能都再不會來了?!?/br> 陳煥庭微微側頭,風像梳子一樣往后捋著他的頭發。 他沒有做聲。 “你以前來過日本嗎?”蘇然問。 “沒有?!?/br> “我來過,關東關西都去過,但是從來不知道日本有個小角落叫長川町,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來到這里?!碧K然慢慢說道,“我們來這里,因為這個workshop,現在workshop結束了,我們也沒有要坐新干線、轉兩次綠皮火車、轉兩個小時汽車,來到這個名不見經傳、清冷寂寞的小城市的理由了?!?/br> 她不知道陳煥庭聽到她的話了沒。因為過了會兒,陳煥庭忽然停住,左腳蹬地:“你下來?!?/br> “怎么了?!碧K然從后座跳下。 “上坡,我騎不動了?!标悷ㄍナ职阎孕熊?,胸膛起伏。他的額上沁出了汗,但卻顯得更加英氣逼人。 “哈哈哈哈?!碧K然大聲笑起來,“我早上還沒吃飯呢?!?/br> “關鍵是我也沒吃?!彼残?,有點不好意思。 陳煥庭推著自行車往上走。蘇然跟在后面,兩人走了一段山路,見到那個紅色的電話亭子。 “你確定這里還有櫻花嗎?”蘇然問。 陳煥庭將自行車停在一旁:“我們組的渡邊一郎說的,應該就在這附近。山上溫度低,可能還有沒謝的櫻花?!?/br> 陳煥庭一邊說一邊往山谷另外一側走去,拐過一個角,地面上陸陸續續出現了星星點點櫻花花瓣,再往上走一段,果然在一小塊平地上,三五棵櫻花悄然無聲地綻放著。 “蘇然,”陳煥庭回頭,“這里!” 他沒見到蘇然,往下跑了兩步,看到蘇然正在那個紅色的電話亭子里。此刻蘇然也看到了他,于是放下電話,走出亭子:“上面有嗎?” “有?!标悷ㄍヅe起剛在地上拾起的一朵櫻花。 蘇然興高采烈地跑上來:“還真有!”她走到樹下,仔細端詳,“好漂亮的櫻花!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哦不——是櫻花,說的就是這樣的風景吧?!?/br> “確實是?!标悷ㄍ?。 “這櫻花什么品種的,花朵好像比我見過的都大?!?/br> “這個應該算是野生櫻花?!?/br> “也對,你瞧這山里都是樹,唯獨這一小塊它們鶴立雞群,漫山遍野的綠中帶了一小簇粉紅,”蘇然感嘆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機緣巧合讓它們在這里生根了?!标悷ㄍバΦ溃骸翱赡苁且魂囷L,或者一只無名英雄鳥?!?/br> 此時正好吹來一陣風,淡粉色的櫻花洋洋灑灑、飄飄裊裊地從樹上跌落,好像下了一場人間胭脂雨。 蘇然不禁仰起頭,攤開雙手,輕柔的花瓣落在手心。 “真是美?!碧K然喃喃贊嘆,“你知道櫻花的花語是什么嗎?” 陳煥庭定定地看著她,搖了搖頭。 “是愛的微笑?!?/br> 在下山的途中,陳煥庭問:“剛才你在電話亭里干什么?” “我試試那個電話是不是真的沒有線?!?/br> “你們組調研沒來過嗎?” “來過,但是當著日本同學的面,我不好意思進去試一試?!?/br> 陳煥庭笑起來:“所以你的調研答案是?” “是真的沒線,”蘇然說,“對著聽筒,就只能說自己能聽見的話。忽然就覺得很悲傷?!?/br> “你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br> 陳煥庭看了她一眼,停住。 “上來吧,我們得抓緊時間了?!彼纫徊娇缟献孕熊?。 蘇然“哦”了聲,正要跳上后座,收到了王壯壯的微信,說要點人了,問她在哪里。 蘇然沒回他。陳煥庭淡淡掃過她的手機,沒問是誰。 “抓緊一點,”陳煥庭叮囑,“回去是下坡?!?/br> “我知道,這樣你也省——”“勁”字還沒說完,就在風中劃出長長的尾音。蘇然本來是抓著陳煥庭的衣服,但一股巨大的沖力讓她條件反射般摟住了陳煥庭的腰。身上那件寬大的外套被吹得衣角翻飛、鼓鼓作響,咸濕的海風混著早晨的山風,使她不得不瞇起眼睛。 恍惚間,山與海都融為了一體,那些波光粼粼、晨光萬丈,都迷糊成了一團。刺激的速度讓她內心尖叫。有一段路,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車速真的太快,車頭都開始左右晃動。蘇然的心跳得飛快,她忽然眼睛一閉,放棄了所有顧慮,放心大膽地靠在了陳煥庭的背上,那一刻,陳煥庭似乎一怔。 然后他笑起來,燦爛的笑容,意氣風發。 去程用了半個小時,回程只用了一刻鐘。 接近鄰里中心的時候已經是平路,借著下坡的慣性,陳煥庭騎得很輕松。 右邊是他們來時經過的海,幾只鳥兒在海面輕點兩下,又飛往遠處。 遠處是晴朗蔚藍的天。 這樣的美景間,兩人都很沉默。忽然,蘇然拍了一下他的肩。 “陳煥庭,你幼不幼稚?!?/br> 他沒有回頭,嘴角揚起不可抑制的笑。 “也許真的不會再來長川町了。但有的地方,一輩子來一次就夠了?!?/br> 第36章 告別長川町后,a大師生一行先到東京,在z大師生的作陪下參觀了z大校園,然后禮貌作別。接下來的9天里,他們會先繞著東京一圈逗留幾日,然后往西到大阪逗留幾日,最后在再返回東京乘飛機回國。蘇然其實對這個行程有點疑問,為何不從大阪的關西機場直接回國,后來才知道是因為東京的成田機場機票便宜。 是的,這趟交流活動由于是官方出資,學校盡量能省就省。就像他們的住宿,也是定的青年旅社——上下鋪、男女混住,一間30人。蘇然從來沒有住過這樣的旅館,生平也是第一次和這么多人混住一間。驚訝之余倒覺得很新鮮,雖說有很多不方便,但至少——至少陳煥庭也和她在同一個房間。 這種感覺就像是為了“擁抱你、我擁抱了整個班的同學”。即使蘇然心里并不想這樣承認。 雖說是住在一個大房間,但是男女還是劃分了區域,每個人的床鋪都有保護隱私的簾子,拉起來就是個人的小空間,插座、臺燈、活動小書桌一應俱全。蘇然躺在床上玩兒手機,相機放在一旁充電。她給蘇淩霆發了幾張自己在長川町的照片,最后一張是她在臺上匯報的樣子。過了五分鐘,蘇淩霆電話打來,父女倆說了幾句,蘇淩霆問蘇然沈睿買的是幾號的機票回國,蘇然腦子空白了一下,敷衍了兩句便說了拜拜。 掛了電話,蘇然給沈睿發了條信息:我們學校和z大合作有個workshop,在日本調研學習20天。 信息發送便石沉大海。蘇然也早已習慣,她和沈睿的信息向來都是朝發夕回。如果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往往第一眼看到后便撇至一邊,單方面默認“已閱”,過了好幾天才想起回一下,或在者干脆算了。 至于那封郵件,她沒有和沈睿提起。 無聊地刷了會兒朋友圈,手機電量告急。插座被相機充電占著,她拿出充電寶,沒想到充電寶也沒電了。她輕輕敲了敲上鋪的床板。 黃敏敏從簾子里探出頭,壓低聲音問道:“干嘛?” 蘇然也撥開她的簾子,小聲問道:“你在用插座嗎?” 黃敏敏說:“沒有。怎么啦?” 蘇然把充電寶遞給她:“幫我充電,我在充相機?!?/br> “好?!?/br> “你充電寶呢?” “我的手機在用?!?/br> “哦,好吧?!?/br> 房間里已經熄燈了,而且還住著別的旅客,她們講話都很輕,像地下黨接頭一樣。蘇然縮回簾子后,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直到短促的電音再次提示她手機電量不足。 她用最后的電量給陳煥庭發了消息:睡了嗎? 陳煥庭: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