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現場的所有人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們原本以為孩子已經死在賓館里了。

    因為向天歌母親在報警時說“孩子可能已經死了”還說那個男人“精神有些問題”，這些話上升了案件的級別，使警察一開始就將案件定性為拐帶謀殺。

    門被打開，向天歌懵懂地看著門外三個警察，這一瞬間，從她的眼里能看得出來，她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很快，她看到了警察身邊的母親和班主任，大致猜到了發生的事情。

    向天歌mama擠到孩子面前，一把抱住女兒，久久說不出話來。

    “孩子安全就好，帶回派出所做個筆錄吧?！本煜笳餍缘赝块g里看了一眼，問，“里面沒有別人吧？”

    “就我一個人，”向天歌回答完警察的問題，盯著對方說，“我還要等陳叔叔，他讓我等他回來，他去買東西了?！?/br>
    向天歌母親松開女兒，問她：“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會跟著他走？”

    “他說他是我的爸爸?！?/br>
    警察說：“小同學，你這種行為是很危險的，知道嗎？”

    “他不會傷害我的?！毕蛱旄杪冻鎏煺娴难凵?。

    “就算他真的是你爸爸，當然了，”男警察補充說，“他確實是你爸爸，你mama也承認了。不過，你這樣跟一個你不熟悉的陌生男子走，還逃課，這種行為是很危險的?！?/br>
    向天歌這時看了一眼左思烔。

    左思烔趕緊對她進行教育：“警察說得對，確實挺危險。尤其進入賓館這種封閉的環境，把我們都嚇死了?！?/br>
    “但他不會傷害我的?！毕蛱旄柚貜屯痪湓?。

    “先回所里做筆錄?！绷硪粋€警察仿佛在下達命令。

    “那陳叔叔呢？”向天歌問。

    “剛接到消息，他已經坐火車離開了。既然他沒有傷害到你，又是你自己跟著他走的，暫時沒有理由逮捕他。先回去做個筆錄吧?！?/br>
    “他走了？”向天歌非常詫異，“他說他去給我買蛋糕了?！?/br>
    “他為什給你買蛋糕？”向天歌mama問。

    “他說，他說想給我過個生日?！?/br>
    警察再次催促道：“回所里一次性問個清楚，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了?！?/br>
    “他真的走了嗎？”向天歌又問，似乎不愿接受這個現實。

    “走了，真的走了，坐火車走的?！本斓恼Z氣開始變得有些不耐煩。

    向天歌mama要拉著孩子離開，但向天歌卻說：“等一等，里面還有好多東西?！?/br>
    說著，她跑了進去，“我要把它們全部帶走?！?/br>
    大家跟著走進了屋子。

    眼前的場面著實令他們小吃一驚——床鋪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兒童玩具。

    “這是陳叔叔給我買的生日禮物?！毕蛱旄枰贿吺帐?，一邊說，“從一歲到十三歲?！?/br>
    左思烔注意到床上不僅有女孩子的芭比娃娃，還有男孩子喜歡的悠悠球和四驅車模型。

    她猜測，大概是陳龍進監獄的時候，還不知道這孩子是男是女，因此所有禮物按照男女各準備了一份。

    她終于理解為什么向天歌兩次說出“他不會傷害我”這句話。

    向天歌收拾東西，突然，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撲倒在母親的懷里，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聲音嗚嗚作響：“他說要給我買個生日蛋糕……”

    向天歌mama抱住女兒，神情有些呆滯。這一次，她沒有再掉眼淚，但眼里的落寞卻難以掩蓋。

    因為派出所的車子坐不下那么多人，而孩子和母親則要跟著警察去所里錄筆錄。因此，左思烔被第一時間排除在外，她可以選擇打的去派出所陪同錄筆錄，也可以選擇打的直接回自己的單位。

    左思烔選擇了前者。

    “謝謝你，左老師?！?/br>
    向天歌的母親是想讓左思烔陪同在自己身邊的。她生怕自己在聽孩子配合調查的過程中再次情緒失控，因而有個冷靜的成年人陪在身邊，算是對她和孩子精神上的支持。

    第38章 班主任與男演員   爸爸

    向天歌坐在警察對面。

    這是她十四年來第一次進派出所, 一切看起來像是拍電視劇似的。

    左思烔和向天歌mama靠墻坐在一旁，她們不被允許插話，僅僅是做未成年人的陪同罷了。

    “你有自己帶手機, 怎么關機了？”問話的時候，警察雙目緊盯著向天歌。話音一落，他就低垂下眼眸準備記東西。

    “手機壞掉了, 我也不知道?！?/br>
    警察抬頭看了她一眼, 又問：“早上為什么跟著陳龍走了？他對你說了些什么？”

    向天歌看著這一切, 越發覺得像是演電視劇。她感覺今天發生的一切, 都不像真的。

    她也是在這一天才理解左老師曾經在上課說過的一句話，“小說需要邏輯, 但現實不講邏輯”。

    “因為, 他說他是我爸爸?！毕蛱旄柽€記得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震驚, 震驚到她的靈魂有一秒鐘飄浮到了身體之外。

    “他就說這一句？不對吧？”警察看過監控，“他應該跟你講了很多句吧？”

    “他反復講這一句話?！?/br>
    “那你就信了？”

    “因為前段時間，他作為我mama的男朋友出現在我家里，他很想接近我, 我mama并沒有反對，我那時候就非常奇怪, 很反感他的行為，也很反感我mama?！闭f完這句話, 她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 接著說, “連著這些事情, 想了想，我覺得，他應該是我爸爸?！?/br>
    “然后呢？他找你就是為了告訴你他是你爸爸, 然后就一走了之？”

    向天歌搖頭：“不是的，他想讓我跟他走，他說有些東西想要送給我?！?/br>
    “就是賓館房間里的那些禮物吧？”

    “嗯?！?/br>
    “你一開始沒有跟他走，后來卻跟在他身后，是怎么回事？”

    向天歌深吸一口氣，回答說：“我可憐他?！?/br>
    “他哪里值得你可憐？”

    “他的背影?！?/br>
    警察這時笑了：“背影？”

    向天歌點頭，無視對方的不禮貌：“他說他是我爸爸，但是我罵他是臭流氓。我罵他是臭流氓的時候，我已經相信他是我爸爸了。我只是不接受。他看我一直罵他，就說……”

    見她有些出神，警察跟著問：“就說什么？”

    “……他說，我可以不把他當成爸爸，但至少，至少至少不要說他是臭流氓?！?/br>
    警察沉默片刻，問：“那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嗎？”

    “他打死過臭流氓?！闭f起“打死”二字，向天歌表現出異于這個年紀的冷靜。

    左思烔感覺這個女孩子似乎是一天之內長大了。

    因為，她知道了自己親生父親的故事。

    向天歌的母親聽到這里，很緩慢地低垂下了腦袋。

    她一直沒有告訴女兒這件事，她怕女兒會更加嫌棄這個“父親”。一個殺人犯，一個坐過十幾年牢的殺人犯。

    “所以你知道他殺過人坐過牢，你還敢跟著他走？”

    向天歌反駁說：“他是打死了臭流氓，警察叔叔，請你不要用‘殺人’這樣的詞?！?/br>
    警察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并沒有嚴格措辭，深知自己這樣的詢問已經傷害到了孩子的心。

    “不好意思，小同學，我跟你道歉?！?/br>
    “他是失手打死了臭流氓?！毕蛱旄栌謴娬{一遍，“我相信他說的話?！?/br>
    “對對對，我們調過案底，確實是這樣?！?/br>
    警察知道，在孩子面前維護一個父親的尊嚴，這是必要的。

    況且，孩子能對“殺人”做出這樣分辨，對她自己而言、對她父親而言，甚至對她母親而言，都是一件難得的幸事。

    警察接著問：“你是基于相信他是個好人，又覺得他可憐，就跟著他走了？”

    “我當時不知道他的這些事情，是在后來吃包子的時候，他告訴我的?！毕蛱旄枥蠈嵒卮?，“當時，我只是覺得他可憐。如果他一直糾纏著我，我就會煩他。但是他沒有糾纏我，而是走掉了。那個時候，我反而覺得……他很可憐?！?/br>
    警察點點頭，表示理解她當時的心情。

    “你為什么給他買包子？他要求的？”

    “不是，我自己想給他買?！?/br>
    “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吃那家的包子?！闭f到這里，向天歌的眼眶紅了一些。

    警察看著小女孩兒，微微有些動容。但他很快回過神，繼續問：“小同學，告訴我，你們在包子鋪都說了些什么？”

    “他講他過去的事情。就是失手殺了臭流氓，坐牢，出獄，打工，賺錢，找我mama。然后就是，找到了我mama，想要認我這個女兒?！?/br>
    “你聽了這些話，心里是怎么想的？害怕嗎？”

    其實，這不屬于筆錄該問的內容。只是，這個年輕的警察自己很想知道。

    “不害怕，”向天歌咬了咬唇，“一點兒也不害怕，就，更加可憐他?！?/br>
    向天歌母親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左思烔敏感地意識到她的情緒有些失控，趕緊抱住了她的肩膀。

    “后來為什么去市中心？”

    向天歌平靜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他說，我的生日快要到了，說，今年的禮物還沒有給我準備，問我有什么想要的。我說，想要一件連衣裙。然后，我們就坐車去了市中心。但是，商貿沒有開門，我們就坐在商貿樓梯上?！?/br>
    “當時說了什么？”警察記得很清楚，監控顯示他們在樓梯上坐著，說了很多話。

    “我跟他講，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在市中心，出過一次車禍?！毕蛱旄杩戳丝此齧ama，又說，“當時我mama都要嚇死了，不過我被搶救過來了，但是手臂上留了疤，我就跟他說這個事情。然后，他就哭了?！?/br>
    “買了衣服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