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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已經是“陌路”了。 她如今在這個家里,只是在等待那三個月的期限,這期限現在也已經過了三分之一。 “分離”。 時間一天天越近,靳齊從忙碌的工作中抬起頭來時,腦海里會有這個詞。 這個詞對他而言是陌生的。 不是因為他從未體驗過分離,而是因為在他過往近三十年的生活里,這種狀態太過常見,頻繁得仿佛生活本該如此,所以無需特別在意。 自幼父母長期分離,長大后獨自前往海外求學,成年后即直接進入家族旗下產業公司,空降擔任要職,在公司無同期亦無相持好友。 他的社交圈空白得只有公司下屬,以及業務往來對象,他也無意發展與這些人“交情”外的“友情”。 在與簡梔結婚之前,一路走來,他都是一個人,也已經習慣一個人。 他本來認為,要與另一個人一道生活,他會需要一些適應。 但簡梔卻仿佛最柔軟的水,接受他一切習慣,讓他毫無不適地進入了新生活。 她接受了他的忙碌,因忙碌偶爾的失聯,以及他的不能足夠地回應她的期待和愛。 在靳齊的認知里,這種情況被稱為“合適”。她是合適他的人。 是穩固的關系的另一方。 在“舒適”的生活里,他也逐漸地將簡梔納入自己的生活圈。 而直到現在,靳齊才突然意識到。 那些可能并不是簡梔的“接受”,而是她的“遷就”,甚至“忍耐”。 和他相處的每一天,她都因為出于對他的愛,在不斷改變著自己的形態,以求讓他感覺無所窒礙。 現在,她累了,不愛了,所以不再遷就,不再忍耐。 她重新變為原來的她,長出自己的硬殼。 而習慣是可怕的?,F在不適應的是他,他已經習慣了她在身邊的存在。 習慣到家時的溫度,細碎的聲音,她的言語,笑容,身影。 但從現實情況來看,他們已經訂立三月期限,他此刻最應當的做法,是在分析出自己“不適應”的問題后,著手解決這個問題。 ——再去適應另一種生活。這對他來說,應該并非是很難的事情。 只是現在。 他停留在玄關處。 簡梔應該在廚房忙碌,鍋碗瓢盆在碰撞,攪拌機時或輕聲轟鳴。 她似乎很高興,和以往有時一樣,開始輕聲哼不著調的歌。 也許是近期思考過多,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感受。 這一刻,靳齊竟能稍稍察覺出霎時在胸腔里升起的絲縷感受,那被他辨認出是“安心”和“溫暖”。 靳齊走進客廳。 簡梔仍在專注料理。 餐桌上已放著一盤賣相不太好的奇特燒rou。 靳齊對美食沒有什么研究,他的飲食一向清淡克制,比例均衡,于此道,他只為了業務嘗過一些紅酒的差別。 但他知道,簡梔常常會在家里嘗試一些新菜式。他以前一直以為,那是她的愛好。 他又想起那晚簡梔的話。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為你學的廚,為你做的蛋糕,為你織的圍巾,為你挑選每一件衣服,手表,為你熨燙衣服上每一條褶皺……” 其實他有一次注意到過,簡梔手臂上有一個傷痕。 他關注到了,卻從未問過。 靳齊不精通婚姻,但他精通商業運作。 商業運作,比任何其他行為都講求有來有往。 給予對方投資,金錢或資源,對方才會給以回報。 從這個角度看,簡梔已經無條件付出很多,持續很久,卻始終沒有得到他的“回報”。 他并非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 簡梔的決策是正確的。 而且,現在想要挽回也為時已晚。 因為“合作”的基礎是合作意愿,或者不得不合作的現狀及需求。 而現在的簡梔已經沒有“意愿”,也沒有“需求”。 她說:“我們沒有以后了?!?/br> 她已經簽署下到期聲明,不再支持這份條件不對等的合約。 他也應承了她。 這段關系,注定將成為一段過去式。 不過,無論如何,這段關系里,他是有錯的。 靳齊神色凝沉,而后,提起筷子。 簡梔收拾完廚房,捧著一碗銀耳蓮子湯出來,剛走兩步,就是一個剎車。 她一雙剪水眸子微微瞪大,看著靳齊剛把一塊rou送進嘴里,并緩慢咀嚼起來。 他,在干嘛? 她一時呆愣地說不出話。 rou的味道很淡。 靳齊是吃慣了低鹽餐的,仍覺得這道菜淡的有點不正常。 而且rou的腥膻味有些明顯,還有種說不出的奇怪的氣味。 賣相不佳,味道不好。 靳齊至今為止所有的人生經歷中,有幸接觸過一例類似案例。 是大學時被同學強行邀請去授課教授的家庭Party,教授的妻子,一個脾氣溫和的金發女人,主動要求為大家下廚,做一道她剛學的中國菜。 她在廚房努力鼓搗時,教授向大家請求,如果菜的味道不適口,也請大家不吝贊美。 “這是她的第一次,她需要一些肯定和夸贊?!苯淌谡f。 后來,在每個人都嘗了一口后,教授一個人吃光了那盤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