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氏一邊吃飯一邊道，“官人，今年咱們鋪子加田地一共得了二百多兩銀子，但家里開支也大，只落了一百兩的樣子?！?/br>
    沈復年心里有譜，今年家里事情多，又得了兩個孫子，花銷變大，“無妨，掙錢就是花的，別在這上頭儉省?！?/br>
    兩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又是一年除夕夜，一大家子都圍坐在正院西廂房里。

    第90章 新年第一天，我與娘子有……

    年夜飯上座時, 郭懷旭請沈復年坐主位，沈復年堅決不肯，“你坐吧, 要是論輩分論大小，英杰官兒那么大，是不是也該坐主位？”

    郭懷旭搖頭, “爹，咱們吃的是家宴, 又不是宗族大會, 還要分個賓主, 爹與小舅一起坐主位, 就這樣?！?/br>
    他年輕力壯, 直接拉沈復年坐下，又把霍英杰也拉了過去。

    沈珍珠也道，“爹，小舅, 快坐吧。您二位在這里, 讓官人坐主位, 他哪里坐得下去。去年外祖父在咱們家, 逢年過節的時候不也是請外祖父坐的主位。爹, 官人雖然還了宗, 您也莫要過于在意什么賓主。爹要是再這樣, 咱們還搬回西街宅子里去, 省得我在中間為難?！?/br>
    沈復年只能坐下, “好好好，我聽你們的?！?/br>
    沐氏也笑罵，“讓你坐上席還不肯, 你起來，我坐！”

    大郎很應景地哦了一聲，眾人都笑了起來。

    沈復年與霍英杰坐東面主位，郭懷旭與沈珍珠坐西面，北面是六叔，南面是沐氏，沈珍珠與沐氏一人抱一個孩子。

    沈復年摸了摸大郎的臉，“今年頭一年，不得已帶你去西街上香燒紙，往后就不帶你去了，怪冷的?！?/br>
    沈復年在女婿家過年，但西街沈家仍舊供著香火，才剛上供的時候沐氏抱著大郎跟他一起去的，二郎在新宅這邊隨著父母一起給郭家祖父母上供，連霍英杰也在西院耳房里擺了霍家祖宗的簡單靈位供了香火。

    就在座的這幾個人，分了三個宗族，過個年還要分三處上香。沈珍珠雖然不能理解宗族祭祀對于古人的重要性，但并不會多言多語。民族信仰在一定的時代背景中自有它的作用，若是與時代相悖，自己就會土崩瓦解。

    郭懷旭主動端起酒杯，“爹，小舅，六叔，難得今年我們能聚在一起過年。咱們家情況特殊，能聚在一起是緣分，爹與小舅千萬莫要再跟我客氣什么?！?/br>
    霍英杰笑，“我與jiejie自小離家，本也不大在意這些，但我看世人都在意，也只好假裝在意。難得在一起過個年，這輩子說不定就這一次機會呢。既然旭哥兒你不在意，我就隨意了。六叔，今兒過年，我喝兩杯您可別啰嗦我?！?/br>
    沈珍珠忍不住發笑，“小舅說話就跟繞口令一樣?！?/br>
    六叔看了霍英杰一眼，“少爺自便?！?/br>
    四個男人喝酒，沈珍珠與沐氏吃菜逗孩子。二郎看著沈珍珠吃好吃的，眼睛一直盯著娘的筷子四處游走，還吞了一下口水。

    沈珍珠在他臉上親一口，“乖乖，不是不給你吃，你現在還不能吃呢?！?/br>
    沐氏見兩個孫子饞得不得了，讓劉四娘拿了一個煮雞蛋過來，“五個月了，吃兩口蛋黃應該沒事?！?/br>
    沐氏讓劉四娘將蛋黃化在一點開水中，用勺子搗碎化成糊糊，吹涼后給兩個孫子一人喂一口。兩個小娃娃嘴里被塞了一點蛋黃，仿佛嘗到人間美味一樣，瞇著眼吞了下去，又把嘴巴張大還要吃。

    沈珍珠接過碗，“娘，我來，您吃飯?！?/br>
    兩個小家伙一人一口輪著吃，很快把一個蛋黃吃光，仍舊意猶未盡。

    沐氏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我的乖乖，可不能再吃了，明日再吃吧，往后一天吃一個蛋黃?！?/br>
    沈珍珠覺得好笑，“真是沒見識，一個蛋黃也吃得甜蜜蜜的?！?/br>
    郭懷旭喝了兩輪酒，見沈珍珠只顧著喂孩子，往她碗里夾了一些紅薯粉條，“娘子，你也吃?！?/br>
    說罷，他將二郎接了過去。

    沈復年見狀也要去接大郎，被沐氏拒絕，“你哪里會帶孩子，你比旭哥兒差遠了?！?/br>
    沈復年尷尬地笑了笑，沈珍珠打岔，“娘，我抱著，您吃?！?/br>
    沐氏卻并未拒絕，將大郎遞給沈珍珠，“爹娘一人抱一個，齊齊整整一家人，可別跟弟弟打架?！?/br>
    沈珍珠點了點大郎的小鼻子，“個頭沒有弟弟大，卻整天跟弟弟打架，你知不知道弟弟讓著你呢?！?/br>
    果然，兩個小娃一個在爹懷里，一個在娘懷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然后同時沖對方伸出手。

    拉手，摸摸，打一下。

    打過了，兩個小娃都咧嘴笑。

    霍英杰看著兩個小娃娃打架，覺得很有意思，“這樣打打鬧鬧才好，我小時候整天一個人在家，想找個人打架都沒有。外頭孩子看到我也十分客氣，甚是無趣?！?/br>
    沈珍珠開玩笑，“小舅，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個那么厲害的jiejie多好，誰都不敢惹你。我小時候因為沒有親兄弟姐妹，只能親自擼袖子跟我大伯父家的大堂哥打架?！?/br>
    沐氏嗔了女兒一眼，“這個還值得夸耀不成，快吃飯?！?/br>
    霍英杰笑道，“我當然知道jiejie對我好，但jiejie于我是半姐半母，jiejie若是打我，我只能受著，哪里能還手?！?/br>
    郭懷旭問道，“小舅過了年就走嗎？”

    霍英杰點頭，“姐夫與沐叔要去春闈，在云州與幾個同窗匯合后一起去京城，他們先走。后頭我帶著jiejie與沐太太一起走?！?/br>
    郭懷旭道，“我這里給姜掌柜備了些禮，還請小舅幫我帶去萃華樓?！?/br>
    霍英杰嗯一聲，“你縣試之后要繼續堅持讀書，你的手藝也不能丟。我看你這宅子蓋得真不錯，六叔說看到你指揮匠人蓋房子，仿佛又看到你爹一樣。旭哥兒，做匠人可能不會讓人家尊重你。但你有了功名，就不止是匠人，而是大師。以往你要養妻兒，做什么都是應該的，往后你的眼光不能光局限在打首飾上，要像你爹一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郭懷旭點頭，“我明白小舅的意思，但我比父親差遠了，只能勉力而為?！?/br>
    霍英杰忽然笑道，“你看我，果然酒量不行，兩杯酒下肚就開始說胡話。我自己尚且不如我爹萬分之一，卻希望你跟你爹一樣。他們都是站在云端上的人，我們仰望他們都很吃力，若說追趕，無異于癡人說夢?！?/br>
    郭懷旭端起酒杯，“小舅不必如此，如外祖父這樣的人世間又能有幾個。小舅往后懸壺濟世，想來外祖父也希望看到你這樣過日子，不然當年何必把您和姨母送出來，就像父親把我送給爹一樣?！?/br>
    霍英杰看了兩個孩子一眼，“你做了父親，更能懂他們?！?/br>
    往日沉默的六叔今日卻主動開口，“大過年的，說那些作甚，喝酒?！?/br>
    沈珍珠發揮自己的特長，一邊吃飯一邊給大家說了兩個笑話，聽得霍英杰嘴里的酒差點噴出來。

    年夜飯又熱鬧起來。

    吃過了年夜飯，一家子聚在火盆邊一起包餃子。沈復年與六叔搟餃子皮，郭懷旭帶著沈珍珠與霍英杰包餃子。六叔手下飛快，一個又一個的餃子皮飛了過來，忙得幾人手下不停。

    郭懷旭包出來的餃子特別好看，什么花樣都有，沈珍珠跟著一樣一樣的學。

    沐氏讓丫頭把搖籃搬過來，小哥兒兩正在搖籃里呼呼大睡著，全然不管外頭大人們的熱鬧。

    沈珍珠見郭懷旭手下翻飛，忍不住嘆息，“要是全天下的婆婆們看到三爺包的餃子，肯定要回去罵媳婦不中用?！?/br>
    郭懷旭手下不停，“媳婦們年輕不會正常，婆婆自己也不會，不好意思罵媳婦?！?/br>
    沈珍珠忍不住哈哈笑，“說你胖你就喘?！?/br>
    如往年一樣，沈珍珠包過餃子就帶著兩個孩子回屋睡覺。

    等到接年的時候，沈珍珠再次被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吵醒。旁邊的小哥兒兩也被吵醒，吭哧吭哧哭了起來，可人家兩個在被窩里拱一拱，摸到了兄弟的小手，然后摟在一起又沉沉睡去。

    沈珍珠迷迷糊糊中被驚醒，因為被窩里鉆進一個冰冷的人。

    郭懷旭伸手將她攬了過來，在她臉上親一口，“娘子醒了？”

    沈珍珠趕緊轉過身去縮成一團，用后背對著他，“你身上好涼?！?/br>
    郭懷旭正好將縮成一團的沈珍珠圈進自己懷里，緊緊貼在她身后，“娘子幫我暖一暖？”

    沈珍珠趕緊往前挪了挪，“明日還要早起去拜年呢，別鬧?！?/br>
    郭懷旭卻不肯，“娘子，一元復始，咱們該有個好的開頭?！?/br>
    話音一落，他伸手將她翻過來放平，整個人覆了上去，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子歇著，我服侍娘子?！?/br>
    沈珍珠忽然使勁將他推下，翻身爬上去，“既然是一年的開頭，我得當家做主才行?！?/br>
    郭懷旭不妨她要翻身做主，輕笑起來，“那我就把自己交給娘子了?！?/br>
    沈珍珠一邊動手一邊道，“往日都是我讓著你，今日讓你曉得我的厲害?！?/br>
    ……

    郭懷旭再一次領教了自家娘子的真本事，事后懶懶地抱著她躺在被窩里，“娘子，今年一年你都可以當家做主?！?/br>
    沈珍珠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尋常還是你做主吧，大事不決我做主?！?/br>
    郭懷旭笑著摸了摸她頭，“那咱們快睡吧，明日我還要回鄉下拜年?！?/br>
    沈珍珠感覺自己才睡著就被沐氏叫起來了，“快起來，今年你自己當家做主，可不能再睡懶覺。等會子讓旭哥兒跟著禮哥兒幾個往鄉下去一趟，你們郭四太爺那里務必要走一趟?！?/br>
    沈珍珠打了個哈欠，“娘，家里不是有您在，我帶孩子就好，起這么早做甚?！?/br>
    沐氏氣笑了，大年初一又不好罵女兒，“本來你爹頭先還說帶我回西街，我想著大郎這么小，去那里作甚，冷鍋冷灶的，還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索性我們都在這邊，管他郭家人沈家人，想拜年的都往這里來?！?/br>
    沈珍珠快速將自己與郭懷旭都打扮好，“這樣才好，就咱們幾個人，何必還分好幾撥。等會子讓小舅往前院廳堂一坐，我看誰敢不來拜年?！?/br>
    郭懷旭開玩笑，“那可得看緊了，不然人人都來，把小舅擠到了?！?/br>
    沐氏滿意地看著女兒女婿，小夫妻兩個的衣裳都是霍英蓮給的樣式，這還是當初老姨娘從侯府帶出來的。雖過去了二十年，但這繁復的樣式和上面的一些花紋，別說在這平遠鎮，就是拿到省城去也不會落伍。

    沈珍珠頭上的首飾是郭懷旭將舊首飾融了新打的，她是出了門子的孫女，只要不辦喜事，倒也不必特意在大過年穿素服守孝。

    沐氏自己今日卻是一身素服，她是兒媳婦，這素服至少得穿一年才行。

    “等會子去我那邊吃餃子?！?/br>
    沐氏走后，沈珍珠又把兩個孩子換上新衣，帶著一小家人一起去了西院。一進西院正房正廳，見霍英杰已經坐在這里。

    夫妻兩個抱著孩子先給爹娘見禮，沈珍珠滿口好話，“爹，娘，新年好，祝愿二老新的一年身體硬朗萬事如意?！?/br>
    沐氏高興地摸出四個紅包，沈珍珠連連搖頭，“娘，我們不要，給孩子就行?！?/br>
    沐氏硬塞到她手里，“給你就拿著?！?/br>
    給爹娘拜過年，然后是舅父。

    霍英杰也摸出四個紅包塞給郭懷旭，還從他手里接過大郎抱著玩。

    夫妻兩個還單獨給六叔拜了年，六叔不妨還有人給他拜年，自己沒紅包，一時有些窘迫。

    霍英杰解圍，“六叔，他們都有孩子了，拜年是禮節，不用給他們壓歲錢?！?/br>
    沈珍珠笑著點頭，“是極，娘以后可別再給我了?！?/br>
    沐氏親了親懷中的二郎，“是個意思罷了，月夕，去廚房看看餃子好了沒?！?/br>
    劉四娘動作很快，帶著月牙月夕端了幾碗餃子過來。沈復年夫妻吃的素餡兒，其余人吃的rou餡兒，連小哥兒兩也一起分了個蛋黃。

    剛放下碗沒多久，外頭劉守德喊了起來，“三爺，老爺，外頭有人來拜年來了?！?/br>
    爺兒幾個趕緊放下碗往前院趕，只見吳里長帶著街上許多當家掌柜來給霍大人拜年。

    霍英杰這個三品在霍家人眼里不算個啥，但在這些小老百姓眼中，那可是比知府大人還要高的品級。平日里不好來往，今日大年初一，吳里長想著霍英杰在外甥家過年未免有些恓惶，不如帶著各家掌柜來給甥舅兩個拜年，也結個善緣。

    霍英杰親手拉起吳里長，“吳老客氣了，我年紀小，切莫多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