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或許等竹葉青回來,他提一提出去玩的事? 畢竟血族又不怕冷。 藺懷生的腳才踩在地面,他的眼前卻突然黑了。無數黑色噪點出現在他的眼前,腦袋里的聲音更吵得他頭痛欲裂,滋啦,滋啦,不知道是什么鬼東西在作祟。 藺懷生睜眼露出猩紅的血眸,他狂躁地伸出手,已經異化的漆黑尖銳指甲頓時把老舊的木地板劃出了非常深的四道裂痕。 這之后,藺懷生腦海中的聲音突然地消失。 他在地上緩了一會,而這時門開了,竹葉青冒著風雪正好從外頭回來。 男人被藺懷生呆呆坐在地上的模樣嚇到了,不顧掃去自己肩上的雪花就向藺懷生來,而大門更是敞開忘了關。 怎么坐在這? 近了,竹葉青還看到藺懷生未消的血眸,心中更滿滿擔憂,他甚至憎惡起了剛才出門的那個自己。 藺懷生看了他兩眼,慢吞吞回答:我沒力氣。 好像是餓過頭了。 配上他的血眸,仔細推敲也毫不奇怪。 緊張的氣氛瞬間消散,竹葉青哭笑不得,也有無限的心疼,他立刻劃開自己的手掌。藺懷生卻擺起他的嬌縱。 我不想在地板上,冷冰冰的,硌得慌。 竹葉青哪里有不肯答應他的。 兩個人好像難以從床上分離,藺懷生才下床沒多久就又要回去,床成為禁錮他們的咒語,可這一次是藺懷生自己的選擇。 他被竹葉青領著往回走的時候,腳自然地勾過地上的地毯,遮住了那幾道很深的爪痕。 等藺懷生喝完血,他捧著竹葉青的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舐著,替他愈合傷口,然后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落在竹葉青肩頭的白雪化了,他們的床鋪全遭殃了。 你怎么不拍拍身上的雪再進來? 竹葉青反問:那該怪誰讓我一進門就嚇了一跳? 這時,他們又遲遲感受到吹刮進屋子里的凜冽寒風,一齊看向仍沒關的屋門。藺懷生推了竹葉青一把,催促他去。 好冷。 竹葉青有時候也覺得,不是他得到了一個嬌縱的藺懷生,而是他養出了一個嬌縱的藺懷生。一個全新的、不屬于從前任何一個祂的分體、而只屬于他的藺懷生。那么無論藺懷生怎么支使他,竹葉青都心甘情愿。 就像現在,他們心知肚明,血族并不怕冷。 如果非要有誰畏懼寒冷,那也是人類身體的竹葉青。 見竹葉青關好了門回來,藺懷生感嘆道:外面的風雪怎么會這么大。 竹葉青竟然附和了一句頗為奇怪的話。 也許有人在發脾氣吧。 見藺懷生露出困惑的神情,竹葉青笑了笑,回到藺懷生的身邊坐下。 就像生生,餓肚子到會坐在地上生悶氣。 藺懷生心想,他當初怎么會覺得竹葉青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呢。 偏偏男人還不知道適可而止,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調侃藺懷生,他笑得眼睛都彎了,詢問道:生生還要再喝血嗎? 藺懷生狠狠搖了兩下頭。 但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轉回來,仔細端詳竹葉青的臉:你每天這樣喂我喝血,沒關系嗎? 這絕不是一個人類所能承受的頻率,如果竹葉青是他的血奴,那他這個血族也太寒酸;但竹葉青是他的伴侶,藺懷生更不可能讓竹葉青因為自己受傷。 不如我 不行! 這好像是第一次竹葉青用如此強烈的言辭。 他竟然因為這件事生氣了。 看到藺懷生因為他而噤住聲,竹葉青的態度又馬上軟化。他抱住藺懷生,但他可能沒意識到自己把人抱得痛了。 男人怔怔看著窗子外頭的世界,而懷里抱著他的全世界。 那些人類的血很可能又腥又臭,你就算勉強自己咬破了他們的喉嚨,也根本咽不下一口。你從來就沒在這方面受過苦,我也不允許你現在受這種委屈。 否則他這具身體一管管、一年年地注射藥物改變血液的意義在哪里。 沒聽到藺懷生的聲音,竹葉青知道他已經讓藺懷生有所動搖,他乘勝追擊,口氣放得更輕、更柔,不斷說服藺懷生不要讓他連這一點唯一都失去。 生生,相信我,我真的沒事。 藺懷生猶豫地看著竹葉青,最后還是同意了。 好吧 他澄亮的眼睛波光粼粼。 但你如果騙我,我就去咬別人了。 聽藺懷生說著狠話,竹葉青卻松了一口氣地笑了。 讓我抱抱你。 這是這個男人后怕之余撒嬌的方式,并且不依不饒,他現在就要得到藺懷生的這份安慰。 你身上好臟,而且我們的床都被你弄臟了! 竹葉青直接上手,然后回應得很不走心。 已經沒有多余的床單換了嗎。 沒事,不能睡床,我就抱著生生。 最后兩個人確實沒從柜子里翻出還能用的床上用品,最后只好將就地睡在干凈的另外半側。 月色照窗,竹葉青小心地背對著床,拿出大衣口袋里新的一支針管,再次注射,給自己的血液強化味道。 而床上,藺懷生也靜靜睜開了眼。 他的耳朵、腦中又開始響起滋啦、滋啦的聲音,它好像要活活鋸開藺懷生的腦子,而這一次,藺懷生一聲不吭地忍耐住了。后來他慢慢聽清,那些聲音好像是電流的聲音,又好像是敲擊密碼的聲音,總而言之,藺懷生終于聽清了這個一直存在于他身體里的聲音。 【玩家藺懷生?!?/br> 【訓導者751,竭誠為你服務?!?/br> 好像是在藺懷生提過一次血液的事后,竹葉青頻繁地外出。 他必須確保他的血液始終能夠吸引藺懷生,為此他需要大量的、最好是源源不斷的針劑。 他甚至放棄了以往單線聯系的方式,而直接找上了血獵在這個地方的分部,但這一次對方拒絕了他。 那人說道:你看看你現在做的是些什么事?我們的目標是這一次的血族大會!可你,帶著那個出了名沒用的血族躲到了這個地方。 他只是你刺探敵情的中介,不是你真的愛人 竹葉青殺了他,摧毀了分部據點,也拿到了他需要的藥劑。 那個人對藺懷生的口出不遜讓竹葉青十分生氣。祂怎么能設計出這樣的角色?哪怕是為了副本更加真實。 但如果是竹葉青來,他想他一定會剔除掉所有對藺懷生不友好的部分。只要夠花心思,完全可以做到的 回程的路上,竹葉青的手護著他鼓鼓囊囊的口袋,而夜晚街道上藏著不少的老鼠,他們走投無路流浪在外頭,此刻竊竊地盯著竹葉青如同裝著寶貝的口袋。 好幾個流浪漢配合地撲出來,想要將竹葉青拿下。竹葉青同樣很冷酷地處理了他們。 而這些多花的功夫,竹葉青知道通通不過是祂為難人的拙劣手段罷了。 祂一直知道,也一直在看著他們,所以越來越憤怒,希望他這個分體消失。 但竹葉青不會畏懼。 對于愛人的渴望,讓即使同一個靈魂也會逞兇斗惡。每一片意識的最大意義,難道不是為了贏得愛人的垂青? 所以哪怕他不擇手段也沒有關系。 竹葉青回到了家。 當他推開門發現藺懷生醒著后,他有瞬間的怔愣和不自然,但男人很快就調適好了狀態。竹葉青關上門,又把大衣掛在入口的衣架上,像一個晚歸的丈夫,對還在等待他的愛人溫柔地關切。 是睡醒了,還是一直在等我? 直到竹葉青發現,他的生生難得沉默得太久。 是生氣了嗎。 竹葉青飛快想著解釋和哄人的說辭,當他抬起頭后,卻正迎藺懷生平淡中無比冷漠的眼睛。 他沒有生氣。 他的眼睛還是黑色的。 但他變得讓竹葉青害怕。 藺懷生說:誰給你的膽子,把一個血族囚禁在這里。 竹葉青啞口:生生 你是什么人,也配這樣喊我。 他還讓竹葉青難過。 站在門邊的男人整個人逐漸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忽然想起,之前藺懷生總是因為自己丟了記憶而惴惴不安,害怕自己以后還會發生類似的情況。那時候竹葉青安慰之余,不免心里好笑。因為他知道藺懷生失憶的真相,只是因為極度狂化所導致,而他不會讓這類情況再次發生。 但現在,藺懷生在又一次醒來后,卻不記得他了。 這是他的報應。 作者有話要說: 生生:某人需要一點小小教訓。 第89章 進食游戲(18) 竹葉青覺得這是祂的詭計,甚至還覺得這是藺懷生的詭計。 他感到頭暈目眩,身體已經到了極度痛苦的臨界,但竹葉青心里仍抱有一絲僥幸。他希望這只是這個嬌縱孩子對他晚歸的小小懲罰。在看到他的狼狽后,藺懷生就會狡黠地露出笑容,對他說。 你上當啦。 那么他便從冷汗涔涔的恐懼中得到解脫。 但沒有。 他的自欺欺人就像幾世紀前的贖罪券,可笑也不堪一擊。而他最終也未能贖罪,等到的應叫做償還。 他卑劣地欺騙了他的神明,就要在神明面前接受死刑。竹葉青幾乎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他的背直僵僵地挺著,已經如同被綁上邢架,所以根本逃不掉。這讓他看起來過于可憐。 藺懷生從床上走下來。 他還是那個任性的孩子,說幾百遍也不肯好好穿一回襪子,沒有血色的蒼白皮膚有一種殘忍的美感,而他現在把他這份殘忍施在他人的身上。 他每走一步,就好像把竹葉青心里那些柔軟的東西碾碎一塊,而他每一次審視的目光,竹葉青也都覺得是凌遲。 竹葉青想要自救。 他開口。 你 他又頓住了。 如果沒有開口,竹葉青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啞到了這種程度。但他只是想問:生生,你真的不記得我嗎。 藺懷生來到竹葉青面前。 這只毒蛇依然沒有逃,被獵人拿捏著七寸拎起來隨意地甩一甩,還被撬開嘴評估他的獠牙。而現實中,是藺懷生握住竹葉青的一只手。 尖銳的長指甲劃破竹葉青的掌心,在真實的疼痛后,竹葉青竟然很沒出息地想要喜極而泣。 他露出一絲笑容。 太好了。 生生還喜歡他的血。那么他依然還有價值。 鮮血緩緩流淌,除了這條殷紅的血線,掌心里還有其他淺淡的白色痕跡,除了掌紋,剩下的都是藺懷生曾經在這里飲血未消的傷痕。掌紋是一種歲月的證明,傷痕是另一種,起碼可以證明他們這些天的時刻不離。 藺懷生點評道:聞起來很香。 他抬起頭問。 這是我跟你走的原因? 竹葉青的笑容有些僵硬,因為藺懷生的話仿佛輕描淡寫地把某些東西否定了,可那些正是竹葉青視為珍寶的存在。他不甘心,但刨根究底,藺懷生說的竟然沒錯。 他并非光明正大的獵人,而是通過卑劣的手段,人為地改變自己血液的氣味以此精準誘捕一名血族,讓對方在每一次吸血的過程中逐漸淪為欲望的俘虜,受到他的掌控。但在此期間,他也早已不知不覺受到對方的引誘,成就彼此雙向的誘捕。 那么現在哪怕抓住這唯一的籌碼也可以。 但藺懷生松開了這只手。 就在竹葉青尚且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藺懷生好像完全厭煩了竹葉青。而就他這一次失憶醒來,兩個人才不過只見了這一面。 藺懷生向外走去,渾身只有單薄的上衣和褲子,他并不感到寒冷,但總會牽掛他少穿衣服的人這一次卻像死了。 漂亮的血族打開門,風雪闖進這間狹小的屋子,而他伸展骨翅。門邊的衣架被他的翅膀刮倒,大衣口袋中的那些針劑滾落滿地,竹葉青的目光怔怔跟著這些滾動的管子,他整個人才稍微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藺懷生低頭看著這些泛著銀光的東西。 然后赤裸的腳碾碎了其中一支。 不過如此。 他留給竹葉青的最后一句,是這一句。 雪越下越大,連流浪在街上的落魄漢都開始找地方避風??煽帐幨幍慕值郎?,卻有一個身影在不停歇地跑。 他跑過這一條街,又跑盡另一條街,慌張找尋他不知道遺失在哪一條街的愛人?;椟S街燈下,雪比月光還要皎潔,他不知道跑到了哪個路口,明明曾經和愛人一起挽手散步過的街道現在陌生得令他害怕。 到最后,他到底是在找還是在逃,因為不敢停下,也不知道想沒想好,就匆匆選了一個方向。 如果他抬頭朝天空望一眼,哪怕一眼,就會看到他一直尋找的愛人,其實就在他的身后。 藺懷生已經收了翅膀。他赤腳地踩過每一戶人家的尖斜屋頂,遠遠地綴在竹葉青后頭。如果竹葉青沒打算停下,甚至犯蠢地一直跑到鎮外頭去,他也要這樣一路跟著嗎? 藺懷生的斜后方投來一道長影,對方有著相同但更有力量感的骨翅,此刻垂斂下來而形成的陰影,就正好將藺懷生完全納入保護的范圍。 生生,該回去了。 是阿琉斯。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在阿琉斯開口后,藺懷生停了下來,但他的目光似乎還追隨著那個越跑越遠、越來越渺小的身影。 阿琉斯的胸膛起伏著,藺懷生聽到對方吐出的很長的嘆息。接著,阿琉斯走得更近,而現在藺懷生終于注意到,阿琉斯并非空手,他拎著一雙小靴子。 不可一世的血族公爵今夜單膝跪在一個平凡而無姓名的人類房子的屋頂,只是為了給愛人穿上鞋子。 小腿跪進屋頂的雪,而膝蓋則接受了愛人腳底的塵埃。手帕和掌心一同裹住勁瘦的腳面腳踝,再上乘的絲綢,只要物盡其用就不可惜。 與此同時,藺懷生腦內響起了訓導者751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