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父親明明知道,我在你面前總是這么狼狽,什么好看模樣都沒有。血液也好,碰觸也好,我渴望這些東西,本質上只是因為它們是你賜予我的。 阿琉斯不予置評,他知道藺懷生又在發瘋。愛情使人變得發瘋,而得到這一份愛情的人就被這個皇冠加冕,這才是愛情里瘋子總被寬容的真諦。 除了金眸和猩紅,阿琉斯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黑色的雜質。它們在阿琉斯的眼睛里歡呼雀躍、得意忘形,如果藺懷生不夠仔細,甚至就要和它們錯過。 它們難道是他的根源嗎。 藺懷生就著握住的手臂更去攀,整個上半身探出椅子,重量壓在一側,他心愛的鏤雕木椅都要不堪重負,阿琉斯扶住了他。 藺懷生適時清醒過來,這還不是他抓對方小尾巴的最好時候。 他立刻換了一副表情,笑嘻嘻地瞇起眼來,仿佛因為阿琉斯的主動碰觸得到了莫大的享受,而這就是他的得逞。 就像現在這樣。 阿琉斯初擁了藺懷生,他們兩人彼此間就有著世上最親密的關系。只是血族的浪蕩好像從來不對著他們的年長者,否則這個世界上多得是犯上作亂的畸形愛情。 阿琉斯不知道為什么偏偏只有他面前的這個孩子是這樣,在他看來這種感情沒那么壞,也沒那么好。 而藺懷生已經為他解答。 他咬下戴著的黑色皮手套,露在外頭的皮膚都因為唇齒間咬著的黑色皮革而變得無比的放蕩,他就用這樣一只手,隔空地在阿琉斯的臉上描摹他的五官,仿佛他已經是傳奇的畫家。 要是當初父親在剛轉化我的那段時間也這么溫柔地對我就好了,哪怕只是一根手指,碰一碰我,不拒絕我的親近,我也不會有了這個怪病。 也許是被年長者的血液迷昏了頭腦,藺懷生在阿琉斯面前露出他從未擺出的頤指氣使,嬌縱的樣子反而讓阿琉斯感到稀奇,更有一絲隱秘的心癢。 但阿琉斯不會在藺懷生面前表現出來,否則這個壞孩子立刻就會騎到他的頭上。 年長者伸手抹去了藺懷生露出的獠牙上過于豐盈的涎液,這是交鋒里他最多余、但最溫情的動作。 生生,你在責怪我? 阿琉斯問道。 責怪阿琉斯初擁之后的冷淡,沒有安撫一個才成年不久的嬌縱男孩子的慌亂和不安,甚至把他從熟悉的東方故鄉一路帶到了寒冷的血族墓地里,期間卻沒有一點溫柔。 藺懷生搖頭,他整個人攀附著阿琉斯的半邊身體,如果抽掉他身下現在這把無用的椅子,說不定他依然可以穩穩當當地長在男人的身上。 我只是想明白了,我想治好這個病,而只有您能幫我。 藺懷生把過錯歸咎于阿琉斯,也把使命歸于他。他在阿琉斯面前表現出莫大的誠懇,好像只是為了從那個難以啟齒的病癥中得到解脫,所以祈求阿琉斯再一次將他拯救。 而方法,不過就是償還。 曾經阿琉斯讓藺懷生有多么不安與不甘,現在他要逐一討回來,皮膚饑渴癥與阿琉斯的觸碰都是砝碼,分別擺在天平的兩端。天平平衡了,就是藺懷生病好的時候。 阿琉斯不置可否。 但說道:直到會議結束前,我都會待在這里。 藺懷生毫不吝嗇他的笑容,如果不是阿琉斯表現出那么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說不定他這時候已經得到祂想要的親吻。 太好了。藺懷生讓阿琉斯明明白白知道他有多高興,他一下子松開了環抱在男人胳膊上的雙手,興致勃勃地做著粗淺的數學題,還有九天,父親還能陪我九天。 而這也是藺懷生暗自為自己設下的留在這個副本里的時限。 阿琉斯實在很難與年輕人的風風火火同步,他看著小蝙蝠白得晃眼的手指,忽然有了一絲想要吸血的欲望。 可年長者向他下一級的孩子索要血液,這件事實在荒謬而可笑。既然血族里不應該存在戀父者,就同樣不該對自己子代的血液起癮,阿琉斯忍住了。 但小畫家拿著他那支放蕩的、白皙的畫筆前來挑逗,尖端落在阿琉斯的眼角,阿琉斯猝然垂下他的眼睫,抵擋藺懷生放肆的侵略。 生生。 來自年長者警告的口吻。 藺懷生卻說:父親,你的眼睛現在是猩紅的,什么讓你這么興奮。 阿琉斯的耳邊同時回響著藺懷生嘻嘻的笑聲,要說本性,這也是血族的本性,現在通通都是不可抵賴的證據, 可我還是喜歡你金色眼睛的樣子。 于是整個世界都聽到了。 更篤定這雙眼睛在藺懷生這里的榮幸。 副本外的黑暗空間,四周壁面上無數黑色的數據流正在解構與重塑,它們拼命地修飾自己,純黑的一串串編碼逐漸因為染上金色而變得支離破碎。祂渾然不覺得難看,因為這是生生喜歡的顏色 阿琉斯閉上眼,再睜開時他的情緒已經平穩,眼睛也恢復了原來的金色。 但因為藺懷生的表白在先,使阿琉斯現在再平常不過的一個舉動都別有用心,好像在討對方歡心。 阿琉斯知道自己失了主導權,下意識皺眉。 但他沒有推開蹭在自己身邊的藺懷生。 血族會議不是那么好攬的事,你手底下那些仆人也不夠周全。阿琉斯批評道。顯然他還介懷管家尤里把皮斯科安排在他臥室的這件事。 藺懷生卻完全不在乎。畢竟他攬辦這次會議的初衷就是為了和父親大人見面,眼下目的達到,他管那群血族干什么。 但在阿琉斯公爵威嚴的目光下,藺懷生勉強坐直身體,擺出聽從的態度。 那您住回來吧,如此嚴肅的事,我怕辦不好,不少地方還需要父親大人指點。 臥室的事我和您道歉,是我沒有和尤里說二樓曾經有過您的房間??善に箍浦阅茏∵M那里,是因為父親大人在這間房子里用過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我擺進了三樓那間最大的主臥。 父親大人值得最好的。 阿琉斯笑了一聲,知道這不過是藺懷生的謊話。 小蝙蝠是真的惹他生氣,彌補時又是真的那么輕易。 藺懷生知道阿琉斯基本上默認了,他湊近阿琉斯耳邊,最后說了一句。 而且,現在這棟房子里藏著混進來的吸血鬼獵人,我會抓到這只小老鼠,作為送給您最好的禮物。 第81章 進食游戲(10) 聽完藺懷生的話,阿琉斯眼睛微暗。 你從哪知道的。 藺懷生觀察對方的表情,但說的時候不是正面回答。 這是禮物,父親大人還是不要知道太多,否則到時候一點驚喜都沒有了。您只要相信,我會揪出那個家伙的。 畢竟副本提示說的是:沒有可以信任的玩家。 哪怕同為血族陣營的阿琉斯也一樣。 阿琉斯對此持保留態度。 他像一個總喜歡否定孩子表現的嚴苛大家長,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在他面前獻寶般的孩子。 到時候別因為沒抓到小老鼠覺得丟臉哭鼻子就行。 但阿琉斯這一眼,又不知怎的看到藺懷生脖子后頭還沒徹底消散的曖昧痕跡,心里突然有了幾分不爽快。 這時的阿琉斯不再是一個年長者的心理,而淪為了一個很陰暗和普通的男人,他想把那個人殺死。 阿琉斯為自己內心一瞬間的想法感到震驚,進而惱羞成怒。 而他大可以立刻把這份摻雜著尷尬的憤怒發泄到藺懷生身上,他本來也沒有多么愛這個孩子,可當阿琉斯直視藺懷生的眼睛時,他已經無從下手。 血族的身體里都是受詛咒的壞血,但把血管根根剖開,會不會發現早就寫好的、關于珍視一個人的隱蔽咒語,只不過遲了這么久以后才開始生效。 也許沒有。 當然不會有。 那么阿琉斯的惻隱之心,只因為聽過藺懷生說他皮膚饑渴癥的痛苦得以萌生。 所以,阿琉斯最后還是想殺那個膽大的人類血奴。 但他也沒有在藺懷生面前公開說殘忍血腥的話。 公爵大人撥了一下藺懷生的發尾,后頸偏長的碎發便擋住了那個痕跡。而小蝙蝠已經因此偷偷享受地瞇起眼。 這難以啟齒的病癥卻變成了阿琉斯手中的鞭子,所以他才能夠輕易地控制藺懷生所有的情緒。 阿琉斯并不是第一天有這權柄,但卻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權柄的重要性。重要,反而不敢濫用。 最后,阿琉斯只說道。 你不能讓別人騎到你的背上放肆。 他意有所指。 藺懷生心想,他當然不會。 宅邸里的血仆們這幾天可以說是心力交瘁。 家里來了一位公爵大人,還是侯爵大人的父親,它們這些才來了十幾年、幾十年的小東西每天都豎耳縮翅,生怕做錯了一點事情。 公爵大人遵循著血族一貫的作息,但侯爵大人晝夜顛倒,導致血仆們需要全天無間斷地打起精神工作,就連這里頭最有資歷的管家尤里都熬黑了眼眶。 但對于藺懷生和阿琉斯來說,他們每天彼此重疊的時間只有傍晚和清晨。 藺懷生又不是那個真正對阿琉斯充滿愛慕之心的血族藺懷生,當然不會全心全意為阿琉斯犧牲和付出。人設只是他沉浸游戲的引導,但從來不是束縛,何況這個游戲本身也不是角色扮演游戲。 而他在這個副本里真正想要完成的,其實是一個驗證。 但對冷漠而自負的阿琉斯來說,他卻必須接受藺懷生表現出的反常源于他們的確日久疏遠。 幾天來,阿琉斯始終為此煩悶,可事實已經發生,而很多年前的他也絕不會更改想法。后悔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但阿琉斯從來不是一個愚鈍的人,藺懷生信誓旦旦說的治病的挑釁轉身就被阿琉斯當做手段。 在每個清晨與黃昏,他們相逢在書房,年輕的孩子拿籌備會議作為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年長者也和他心照不宣,兩人在一些沒有意義的廢話中,完成一次又一次身體的碰觸。 指尖、發梢從一切分支的末端開始,緩慢地向上撫摸,指縫被填滿,頭皮被摩挲,皮質的黑色手套可以落在懷中、地上、椅子間等等任何一個地方。 你的小老鼠還沒捉到? 年長者詢問課業。 藺懷生哪里真的開始對任務上心,更不要說他現在正在接受治療。要擺脫對皮膚相貼的渴望,就讓它變得唾手可得,不珍貴的東西最后自然淪為平庸。但在達到那個目的之前,藺懷生需要經歷無盡的極致快樂,然后從中脫敏。 藺懷生闔著眼睛,臉色潮紅,身體還會像經受電擊一樣不受控制地發顫。他完全不體面,可很快樂,整個人愜意得如在伊甸園里享受。 不急您放心吧,我這些天沒找過那些奴隸,他們平日又不能隨意到處走動,現在該著急的是被困在房間里的小老鼠。 阿琉斯看透,其實這不過是這孩子嬌縱和懶散的借口。但聽到藺懷生沒有再去找那些血奴,阿琉斯莫名心里爽快。 畢竟在嚴苛古板的阿琉斯心中,同時養著好幾個人類并和他們保持除了進食以外的親密關系,實在太荒唐了一些。 但這也意味著阿琉斯不僅要管藺懷生的治療,還要管他的食欲。 不知不覺,藺懷生已經咬上了阿琉斯的手腕。 比一開始的指尖,咬在手腕的進食過程自然更暢快,也更親密。對于阿琉斯這樣的強者,藺懷生吸血時可謂是毫無顧忌,一口接一口地吞咽,阿琉斯甚至能在當下靜謐的環境里聽到對方喉嚨發出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很奇妙的,阿琉斯忽然想碰一碰小家伙的喉嚨。 他也這么做了。 血族尖銳的指甲輕輕劃在看起來蒼白而十分脆弱的脖子上,立刻引來藺懷生的警惕,進食中的小豹貓抬起臉露出兇狠的目光。水汪汪的眼睛只是一種欺騙,不能忽視其的危險,而這樣美麗的生物只配強者擁有。 藺懷生變了,阿琉斯也跟著變了。 于是一場角斗才剛剛開始。 血族會議并不經常辦,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參加,那些老家伙,你應付不來的。 阿琉斯嘴上說著不過心的話,手上的動作才泄露他真實的想法。他頗為惡意地用指腹碾壓喉嚨中的那枚喉結。大小、弧度,這些通通都無須參考,好像只是長在藺懷生的脖子上,就吻合了阿琉斯的喜好。而他現在甚至想要將其竊取。 藺懷生忙著進食,起先根本無心回應,但阿琉斯這類久居上位的人絕不容許自己被忽略。藺懷生感受到喉嚨上碾壓的力道驟然增大,久久地吸了一口后抬起頭,用滿不在乎的口吻敷衍著阿琉斯。 不是還有父親大人么?您的威嚴籠罩著這片土地,即便是您不在的時候,他們也不敢放肆,何況是您回來了? 很浮夸的吹捧,但好像要看特定的人選。由藺懷生說出來,阿琉斯就忽然覺得聽膩了的話有了動聽的地方。 他摸了摸藺懷生的頭頂。 血族是一個接近永生的種族,時間在他們身上變得漫長而難熬,很多祖世代甚至最后厭煩了現世的生活而選擇沉睡。而還能選擇活在現世的血族,大多脾氣刻薄喜怒不定,血族會議,只是披著光鮮名字的角斗場。 藺懷生撲哧一聲笑了,他咧著嘴角,露出還在滴血的獠牙。 您的口吻仿佛您不是一名血族。 阿琉斯說:實話罷了。 那我可太喜歡成為血族以后的日子了,不會變老、不會死亡。 聞言,阿琉斯扭頭看了一眼把臉埋在他掌心間蹭弄撒嬌的藺懷生,心里說了一句:小騙子。 連一絲表情都不肯外泄,只把后腦勺露給他看。 畢竟那時候我已經快要死了,如果您沒有把我轉換成血族,我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里和您說話了。 阿琉斯無言。 一個幾乎永生的種族真的快樂嗎。 阿琉斯從前不屑想這個問題,可現在,他覺得如果有另一個人的陪伴,漫長的生命應該不會枯燥。 藺懷生離開了三樓阿琉斯的臥室。他沒有選擇瞬移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一步步走下樓。 他口腔里還全部都是濃郁的血腥味,這副身體里的食欲已經被完全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