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這是祂的世界,祂無所不能。 藺懷生點了點頭,沒問下去了。 他干脆地終止了這個話題,反而是751顯得十分希望藺懷生繼續產生好奇,甚至反而挑起話頭:你主動問起,是在副本里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和事嗎? 藺懷生搖頭:不。 我不太喜歡那個副本。 為什么。 藺懷生輕描淡寫地說:因為太黑了。我不喜歡一片黑暗。 751的聲音頓了頓,下一刻,黑暗空間里所有的黑暗褪去,轉眼間變成純白。 藺懷生微怔,啞然失笑:謝謝,但是我也不喜歡白色,我不喜歡任何大面積的純色。 好吧。751也沒有表現出被駁好意的惱怒,這是你的空間,以后你可以隨意布置。 那么現在開始抽取第一個正式副本的身份牌。 黑白顛倒,現在的純白色空間里,與之相應是一塊漆黑的電子屏。屏幕中間亮起淺白色的光,隨后副本的名字出現。 【車馬】 隨即六張同樣花色的卡牌浮現在屏幕下方。 從測試關的三張選一,變成現在的六張選一,與751說的吻合,正式副本只會更難。藺懷生已經開始期待起來,只是不知道和游戲意識玩有趣,還是和其他玩家一起玩比較有趣。 在六張完全相同的卡牌里沒必要苦心孤詣地計算,藺懷生更喜歡得到信息以后再見招拆招。上一輪抽到患有斯德哥爾摩的盲眼人質這種牌,藺懷生也都化險為夷贏得漂亮。 藺懷生就喜歡賭,越刺激他越喜歡。 于是他沒多猶豫:右邊第二張。 在他說完后,那張卡牌就變成貼合藺懷生掌心的大小出現在藺懷生手中。而其他五張卡牌則黯淡下來,然后逐漸消失。 當藺懷生翻開卡片后,他不笑了。 卡面上的人物介紹赫然寫著: 只愿君心似我心婚期即近的待嫁郡主。 雖然喜歡刺激,但理應不能是這種刺激。 藺懷生拿起牌。 這是女玩家的身份牌吧,游戲不做區分嗎? 751神神在在地回答:游戲里,一切皆有可能。 顯然是不可反悔的意思。而且,這張卡牌也隨即出現在了藺懷生的空間里,和人質的牌并列,邊沿還閃爍著更亮些的光。 藺懷生忍了又忍,最后咧出一個笑容。 好,那就這樣。 那么下次見,751先生。 751適時示好:我可以陪你一起。 然而藺懷生卻拒絕了。 不了。 我比較喜歡一個人玩的體驗感。 而且751先生測試關卡的時候可沒說過這種話。 751沉默。 在藺懷生進入副本前,751喊住了他。 其實祂對你的表現很好奇,你是怎么完美做到偽裝一個失明人質的。 藺懷生不自覺眨了眨眼。 也許要多虧我曾經遇見過的一位看不見的朋友。 751重復:一位朋友? 僅僅只是靠回憶對方的舉止,就能夠毫無紕漏地演繹? 但顯然,這就是藺懷生的答案。 藺懷生說:既然如此,也麻煩751你向游戲傳達一句話。 伊瑟爾先生的行為可不太禮貌,麻煩下次不要這樣了。 第22章 出嫁(1) 【嘉佑十三年,夏末,卯時,京郊驛館內突然走水,眾人倉皇出逃,唯有前端陽郡主藺其姝不見蹤跡,驛館官員與郡主侍從多番尋找,最后在馬棚的車駕中發現藺其姝尸體?!?/br> 【端陽郡主離京多年,深入簡出,為人嫻靜,未曾與人交惡。此番回京,是為同胞親妹證婚。適逢萬壽佳節,四海來賀,入京人士皆在此處下榻。故而京中傳言,端陽郡主案,歹人真正意圖指向禁宮。帝顏震怒,命大理寺與京都府全權負責,秋日之前,水落石出?!?/br> 【你,正是端陽郡主的胞妹,此次待嫁的新娘。自幼失怙失恃,王府遭變后寄人籬下,姐妹分離。體弱多愁,三五逢病,常年閉門不出,卻是京中貴女最大的談資與艷羨對象。此次親姐回京既是為你證婚,又是探望。你盼望姊妹重聚,對于近在眼前的婚事卻滿心愁緒,未曾想過,親姐竟被殘忍殺害】 【玩家藺懷生,進入副本[車馬]】 【叮咚】 【任務1:找出真兇】 【任務2:拒不成婚】 【提示:本輪副本,六張角色卡牌中,大理寺卿是你唯一能夠信任的人?!?/br> 小軒窗半開,屋子里仍悶得很。 幔帳里傳來幾聲低啞的咳嗽,隨后,一只未戴任何金玉的皓腕從帳子里伸了出來。紗帳被撩開一角,又徑自垂落。閣樓里安靜極了,只多了一個趿著繡鞋的小美人。 他披著發,才從床榻起來,只著著貼身衣裳,在外頭虛虛罩了件衫子。就是如此未梳妝模樣,眉眼也無一不精致,要說哪里可惜,大概就是唇色病得太淡些,叫人看了心里頭就明白,是需珍饈貴藥供起來的主兒,不好養活。 窗邊就是梳妝桌,擺著面剔透的銅鏡。藺懷生把窗子完全推開了,借著泄進來的日光端詳鏡子里自己的模樣。 五官長相還是他原本的樣子,但身高矮了,骨架小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多了一股柔弱之氣??磥磉M入副本并不改變玩家的容貌,但會根據具體的副本和人物設定做出相應的調整。此時的藺懷生,并沒有男扮女裝的違和感,活脫脫就是一位姿容脫俗的高門貴女。 藺懷生看完鏡子后感慨:真有意思。 既來之則安之,藺懷生環顧這間清雅的小閣樓,開始尋找可用的線索。 單看副本背景介紹,他殺害親生jiejie的嫌疑比較低,反而是男扮女裝的原因成為藺懷生抽到的這個角色的最大謎團。而車馬,直接指向發現端陽郡主尸體的地點,但同時還有另一層的隱喻。古時多以車馬代指達官貴人以及貴族間的浮華喧囂,或許是破獲謎題的指引。當然,也許藺懷生現在的種種猜測都不正確,一切都需要以得到的真實訊息為準。 窗臺上突然冒出一個人頭。 表妹! 藺懷生沒被嚇到,說話的人反倒沒想到藺懷生會坐在窗邊,扒著窗臺的雙手差點沒有抓穩。被喊表妹的滋味是頭一遭,藺懷生在心里消化了會,側身起來,給來人讓出位置,好讓這冒失青年進來。 來人花了好一會功夫,三腳貓的功夫險出洋相,總歸是有驚無險地從窗子里翻進來了。再看他裝扮,金陵御貢的云錦做袍子,花色紋樣也都是當年時興的,顯然是個富貴主。 表哥,倩影纖瘦又蕭索,就是外面日頭明媚,他似乎也是滿滿的愁怨,你怎么從窗子進來。 李琯的聲音也不自覺放輕了,怕驚擾了他。 我偷溜進來的。 表妹,你轉過來我看看,上次見你是冬天的事了,你這會病好些了嗎? 當李琯看到藺懷生眼有淚光,整個人頓時就慌了手腳,靠近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他自個急得來回踱步,話簍子更是一筐筐地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表妹你別哭啊哎,我聽說端陽表姐的事就想到你,只是今天才碰著聞人他不在府中的機會進來。 藺懷生婉謝了便宜表哥給他遞帕子的舉動。用自己的不是最舒坦?他別過臉,用帕子一點點拭掉了淚痕。 上個副本里裝失明的后遺癥這會還留著,再被這么大的日頭晃了眼。不自覺流的淚,倒是幫藺懷生多了一分角色應有的哀愁。 表妹,你想去見端陽嗎?她這會被收斂在大理寺。 你能帶我去嗎? 被藺懷生清清淡淡這么一問,李琯就被激著了。他下巴高揚,頭頂束發用的鏤金冠活似金鳳凰的尾羽。 自然能!好歹我母親是貴妃,我堂堂一位皇子,會真怕他聞人樾不成!我今兒偏就帶你走!生生,我都安排好啦,已經買通了大理寺里當差的門房,咱們偷偷進去看一眼端陽表姐,我知道你想她。屆時你也別回這了,我去央母親與父皇做主,把你接到宮中來住。 李琯正說得慷慨激昂,閣樓下卻傳來步子。很穩,不似丫鬟的。 來人上閣樓后,就站在緊掩的屋門外。 生生,開門。 聽到聲音的李琯頓時像只被掐著脖的斗雞,他閉緊了嘴,眼巴巴地看著藺懷生。這副樣子還敢理直氣壯說不怕?藺懷生略感無語地指了指屋內,李琯就如蒙大赦地往里頭躲。只是他并不躲在床底,反而急匆匆地被子一掀,整個人就往姑娘床榻里滾。 倒是很不客氣。 匆忙間,藺懷生也不便再去叫李琯從他床上下來,他坐回梳妝臺前,把帕子放下。 門口的人沒有等到藺懷生的回應,更不提門開,但來人絲毫不惱,他又靜靜佇了一會,然后竟自個把門推開。 屋子里沒聲兒,人卻是在的。小閣樓占地大,聞人樾進了里屋,腳尖又轉了向,才看見背對他坐在梳妝臺前的藺懷生。 梳妝臺占著光線最好的南面,整面都是窗子,但都合著,唯有梳妝臺這邊的窗完全打開。日頭開始西斜,梨花黃的臺面只亮著一半,剩下的光則全部灑在了木地板上。 聞人樾從暗處走到亮處,身姿卓絕,面容清俊,和藺懷生在一塊,活脫脫一對璧人。 聞人樾伸出手,袖子輕拂過藺懷生的臉,他把窗子徑直合上,屋子里又朦朧起來。 暑氣大,對你身子不好。 藺懷生不說話。 他冷淡矜持的樣子,宛若一旁架子上的白瓷,漂亮極了,又不可賞玩。 聞人樾也不惱。男人自然而然地拿起盒子里的木梳子,一身緋紅公服的人,卻做起給女兒家梳妝的事。這期間,聞人樾眼瞥過桌上揉皺的帕子,有斑斑淚痕,知道藺懷生方才是哭過了。 還在生我氣? 他指尖還有油煙墨的味道,染給藺懷生的烏發,又混了他的點點女兒脂香,勝過紅袖添香。 經由他手,不稍一會,一個清麗雅致的髻式便好了。聞人樾端詳著,把這事當成公務一般對待,對自己頗為嚴苛。見藺懷生的脖頸全都亮了出來,沒有一絲碎發留著,聞人樾才露出微不可見的笑容。他從袖子里拿出一把玉簪,仔細插進藺懷生的發髻里。 今天回來晚了,幾位大人憂心忡忡,朝會后就又談了一會事情。聞人樾頓了頓,生生,我不瞞你,確與你jiejie一事相關。 圣上放了話的事,朝中多少雙眼睛替陛下盯著,你說的那些我可以為你做到,但不能現在。 這玉料我第一眼見時就喜歡,早就想看你戴。只是工期久了些,今日才拿來給你,不算是賠罪禮物。 藺懷生盯著鏡子里俯身在他肩側的男人,抿了抿嘴。 那你這是不道歉的意思? 聞人樾啞然失笑,為藺懷生故意擺出來的刁難脾氣,讓人覺得金貴,稀罕得不行。 生生,男人也看鏡子里兩人緊挨的容顏,拿捏著恰到好處的取笑,我這幾年向你說的千百次,你都忘了。他握著未婚妻的雙肩,姿態親昵十足。但藺懷生只覺得肩膀被握的力道有些重。 也不知道話里哪些字眼戳痛了小美人,他冷冷地拂開聞人樾的手,背過身子。 聞人樾笑嘆:又生氣了? 生生取這名字,難道是為了生氣不成。 片刻后,男人溫聲說道:我錯了。 生生,端陽的事我會再想辦法,你一個人時莫多想,好么?誰都不愿看你難過。 藺懷生扭過臉來,眼睛通紅,想必又偷偷流淚了。 聞人樾當下拾起帕子。他端起藺懷生臉,好像不肯一丁點眼淚在他面前流出來似的。帕子剛吃了點點淚珠,藺懷生就攥著聞人樾的手,他盯著聞人樾,狠聲道。 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記著! 聞人樾好脾氣:記著。 之后,聞人樾又說了幾句,但見藺懷生心情不好,明白癥結所在,也不急于一時開解。約莫小一刻,聞人樾便向藺懷生告別。 聞人樾走后,屋子里靜悄悄的。 藺懷生放下手帕,有些訝異地揚了揚眉。小美人拎起裙擺,朝里屋走去。 朦朧帳子撩開,卻見榻上的被子鼓起一個包。藺懷生手剛放上去,被子里頭的人就率先猛一把掀開了被褥。一陣勁風從藺懷生面前掃過,藺懷生往后躲了躲,長睫如扇,垂看著這個占了他床的人。 李琯從厚重的被褥里解脫出來,頓時手腳長伸地躺在床上,被子被他踢到一旁。二十年紀出頭的男人一身陽火,在被子里悶久了,如今滿額的汗,就連衣襟都濕了。 李琯頂著張蒸熟似的臉,迷迷瞪瞪地看著床邊的藺懷生。 表妹,你好香哦。 想了想,覺得不對,連忙自糾。 是你床好香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關于車馬意象,引證自陶淵明《歸園田居(其一)》中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第23章 出嫁(2) 京城地處北方,近十來年才興起熏帳子的風氣。 網羅江南最名貴的香,點著了后只熏帳子邊角與枕頭。香風裊裊浮升,不一會整個床帳里都是女兒香。沁人心脾與安神助眠,兩者皆而有之,但之所以在宮妃與貴女這兩撥人群中最為風靡,主要還是女子那與香風一般似有若無的心事。 李琯去母親云貴妃宮里時也聞過。整座主殿都暗香浮動,李琯那天是邊揉鼻子邊和母親講話的,氣得云貴妃直絞帕子嫌他愣頭愣腦。但不知怎的,藺懷生榻上熏的香就格外好聞,脂粉氣不重,他日日臥著,似乎還有他身上常年喝藥沾染的藥味,就混合成了獨屬于藺懷生的味道。 藺懷生覺得便宜表哥是被悶傻了。 表哥,你還要躺多久。 小美人抿著唇,男女有別,他自個的床他卻只能站在一旁,這使得他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