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你還好嗎 不待阿諾德話音落,只見藺懷生猛地朝伊瑟爾的方向撲去。他的顫抖完全是因為憤怒,哪怕他根本不敵伊瑟爾,這只小羊嘴里含著咿嗚也向伊瑟爾發動他的攻擊。 小瞎子完全是亂打,誤傷自己的可能性還更大,伊瑟爾輕易抓住了藺懷生捆在一起的手腕,借著力道把人從阿諾德的懷里拉出來一些??拷?,伊瑟爾嗅到乖孩子才有的平和與溫順,在當下,讓人精神骨都松散了,就是充滿危機,都想不管不顧地摟著他好好睡上一覺。 伊瑟爾抓住藺懷生的雙手后還能感受到小羊抵死頑抗的力氣。藺懷生掙著,他手腕被繩子磨得愈發凄慘,血絲還沒流到皮膚表面,就被繩子的纖維吸干,疼得藺懷生這下更抖了,但還是要和伊瑟爾殊死搏斗,是伊瑟爾心中完美的斗羊。 伊瑟爾這下發覺自己玩笑開過頭了。他激發起了這只小羊完全的怒火和斗志,卻賤得慌,懷念起溫順羔羊的好,他趕緊抱住藺懷生的雙手,免得他再這樣自殘。 嘿,嘿! 然后就被藺懷生攥緊的拳頭打到了鼻梁。 伊瑟爾這會是傻子才松手,只能強忍著鼻腔的酸,低聲下氣地賣乖:別掙扎,別!我是說你這樣挺疼的阿諾德偷了刀回來,等會給你松綁,好不好? 伊瑟爾這個人精,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藺懷生的神情。 是我錯了,我不該這么說,等會小羊你解了繩子,我不還手,讓你好好出氣。說著,金發青年像大狗狗一樣,手指小心翼翼地觸了下藺懷生的傷口。藺懷生疼得瑟縮。 看,你會這么疼。 伊瑟爾笑了笑,親昵地刮了下藺懷生的眼角。和之前進食他的眼淚不同,這次他紳士又體貼,只是幫藺懷生毀滅他又流眼淚的證據。 阿諾德配合地拿出他藏匿在身上的小刀。 監控室內,C過度地吸煙。 利昂把消息單獨告訴他后,就去補眠了。深更半夜,現在只剩C獨自在這里。不大的密閉空間內,這股煙味久繞不散,難聞如在最下層骯臟的賭場和妓院。 C可不是在為他們的計劃憂心。利昂帶來的消息是好消息。他們最新的一個視頻終于讓聯邦有了明顯的退讓,聯邦方單獨聯系了他們,態度與之前有了明顯不同,連C苛刻的要求又表示可以商談,只提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底線:剩余三名人質的生命安全必須得到保證。 離勝利很近了。 但C卻沒有那么快慰?,F在他的狠厲他的無畏都被絆住了,被他的小羊。他不再是一個純粹的綁匪,自然感受不到綁匪純粹的喜悅。 藺懷生真的改變他太多了。甚至讓他現在在這里吞云吐霧,還分一半心神。監控屏里,藺懷生的身影只能看到一點,當然,他也許從來都不知道屋子里還有監控。這個監控實在太隱蔽了。C想,倘若小羊知道,他一定會以最好的姿態,總是在鏡頭下打轉,讓C能夠無時無刻不看到他。那孩子一定會這么做,C篤定,這是小羊的撒嬌與可愛。 但現在,哪怕藺懷生知道,他也不會為C出現了。 混亂狂躁的思緒越來越多,它們吃掉C的人腦,在那里產生新的物種,C甚至自己可以感覺得到,他正在慢慢變成另一個人??扇绻X袋里長出的新的生物是小羊,他粗略想了想,又覺得十分樂意。 男人發呆,幻想,在頭腦里掀動風暴,煙燙到他的手指,將他燙醒,讓他發現,鏡頭里的小羊正在受難。 是黑暗中模糊的身影。是幾個身影交疊在一起。C都快分辨不出藺懷生在哪里。但他很快發現,小羊在被壓在地上,被其他人粗魯欺負,他們搶奪他的食物,不感激,更施加他新的疼痛。這種粗鄙,甚至還很逾越,充滿了暴力的入侵,是每個男人都會想到的那種東西。 一個鏡頭一個屏幕,世界忽然顛倒。 關押的人質變成惡徒,而屏幕外的綁匪被賦予拯救的使命。不變的還是那只羔羊,好像永遠都在受難。 C從未感受到如此暴戾的憤怒,他直接拔了一把槍,沖過去。 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他說的什么一百多步,忽然間變得可惡。C覺得有一萬步,但他只用了幾十步,門打開的瞬間,隱匿在角落的阿諾德和伊瑟爾暴起,左右聯合,阿諾德手握匕首,刃尖直向C的心臟。 C一時不察,被這兩人制住。但隨即C奮力一掙,避開要害,最后只傷到肩膀。刀刃捅進肩膀,血腥味混合著C的煙味,在半密閉的牢房里幾乎占盡了人的嗅覺。高大的綁匪被激怒,灰色的眼珠子透露兇光,猛地拔槍朝阿諾德射擊。 雖未中,槍響讓屋內陷入更大的混亂。 C壓抑了一整天的情緒在此刻完全爆發,他變成一個瘋子,在這間屋子里發泄他的憤怒。幾乎震破耳膜的連環槍響,硝煙和血腥讓這間屋子變成殺戮的屠宰場。阿諾德和伊瑟爾十分狼狽,他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接下來等待他們的似乎唯有死亡。 避難中,阿諾德揪住他身邊的藺懷生,將地上的羔羊猛地拉入戰圈中。 他要讓綁匪看到他的小羊。 人質手里挾持著最好的人質,阿諾德也同樣變成了綁匪。日耳曼男人壓低匕刃,硝煙過后,明晃晃地像對面的C展示他手中的籌碼。 C喘著氣,嗅著整間屋子參與的火藥味和他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他目光一瞬不動地死死盯著藺懷生。 滿地的彈殼,剛才很可能就有一枚打進小羊的身體里。 C感到恐懼。 阿諾德把匕首對準藺懷生的脖頸,逼迫道:把槍放下! 此刻,C反而像一只負隅頑抗的野獸。 我說,把槍放下! 阿諾德厲聲道。 C并不知道,他所憎惡的這個卑劣的綁匪,一邊把最恐怖的尖刺對準小羊的喉嚨時,另一只手圈住藺懷生的手腕,替他溫柔地覆蓋好手腕的傷口。 第9章 斯德哥爾摩(9) C沒有放下槍,更直接把槍口對準了另一旁的伊瑟爾。 他現在直接和阿諾德比狠,看誰敢真正把自己的伙伴置于不顧。 即便發瘋失控,這個男人也有一種精銳的狼性。他知道放下槍的后果是什么,他更不可能救下小羊,所以不會中這份詭計。 但他感到痛苦。 藺懷生就在他的面前,盡管這一切的一切小羊都看不到,但C就是有一種對于藺懷生的背叛感。男人恥辱于自己的行為,對于導致著一切的阿諾德更有著病態的憎恨,如果可以,他現在更想把槍口對準阿諾德的腦袋。 窮兇極惡的男人對阿諾德開口:你來選。 子彈一定比匕首的速度快,C要這個膽敢拿藺懷生威脅他的男人進退兩難。如果他是一個道德感強的人,就讓他受困于自己的道德中。 阿諾德握緊了匕首。 罪犯的殘忍是常人所難以揣測的,有時候要在交鋒中付出極大的犧牲才能獲得勝利。但阿諾德不希望有這樣的犧牲。 倏然,他的手被輕輕微碰。 是藺懷生主動用手腕貼近阿諾德的虎口。手腕的傷口,掌心的傷口,他們都是這只手受傷,血液若交融,算滴血盟誓的戰友。 他年輕的小戰友在告訴他: 不用畏懼。 伊瑟爾為了哄藺懷生,讓阿諾德割開他的繩子。 阿諾德已經掏出了匕首。這是他在受刑的屋子里拿到的。今天綁匪原本是要弄死他的,但半途中,那個叫利昂的大家伙在電腦上接到消息后,就急匆匆的出門去找同伙。這給了阿諾德喘息的機會,他瞄到剛才用在自己身上的小刀,并且拿到了它。 晚上藺懷生帶回來的食物是意外之喜。阿諾德是判斷確定這個亞裔青年在綁匪那里吃飽后,才同意加入伊瑟爾的計劃。他知道伊瑟爾是個什么性格的人,一昧強硬管束并不會起到很好的效果,他總會給別人制造麻煩,適時答應他,可能才是制止伊瑟爾瘋勁的最好辦法。 后面的事就如發生的那樣。伊瑟爾確實過頭了,但伊瑟爾的話同時提醒了阿諾德。 阿諾德始終覺得藺懷生身上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雖然不強烈,但以往阿諾德的直覺總能幫他鎖定那些關鍵。 這是個很完美的斯德哥爾摩患者,但隨著伊瑟爾的話,阿諾德便忍不住覺得藺懷生帶食物回來的舉動實在太奇怪了。男人在心里不斷思索,目光也隨之落在藺懷生身上,他發現青年所謂很亮的眼睛,不看他,也不看伊瑟爾,而是盯著某一個幽暗的天花頂角落。 電光火石間,阿諾德有了猜測。 他收回了匕首,并說。 不,他不能解繩子。 黑暗中,他們能看到的、能發現的太少了。即便綁匪不在他們身邊,但也許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下。 他得到了青年贊許的笑容。 利昂姍姍來遲。 已經入睡夢的西伯利亞大漢趕到時,看到C一副殺紅眼的樣子,并且槍口還對著人質,頗感頭大與煩躁。但有利昂在,最后阿諾德和伊瑟爾被制服也就意料之中。 C緊緊地把藺懷生攥在自己身邊,他劫后余生,竟公開地,像癮君子一樣在藺懷生身側深深地嗅吸一大口氣。 他的心跳還沒平復,可能下一秒理智和心臟都要一起沖出軀體。C必然要困住它們,所以他困住藺懷生,把小羊緊緊地圍在自己身邊,如果小羊可以變小他就揣在口袋里,藏在心口前。 誰都看出了C此時的不正常。 阿諾德不由擔憂地看著藺懷生,他不知道青年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待在這樣的綁匪身邊是極其危險的。 阿諾德的目光再次激怒了C,被判定成覬覦、挑釁,C直接掏出槍,黑漆漆殘冒硝煙的槍口直對著地上受傷喘息的阿諾德。 嘿,嘿!tipede,冷靜一點!利昂連忙摁住C的手臂,用眼神提醒C他們和聯邦關于人質的約定。他們現在最起碼得保證這些人質是活著的,和聯邦的談判才能順利進展下去。 懷中的藺懷生忽然停不下來地直咳嗽。C低頭,發現自己把小羊摁得太緊。他鼻尖朝著自己的衣服,而他自己身上現在必然混著各種難聞的味道,火藥味血腥味煙味,哪一樣都和小羊不合襯。男人連忙松開力道,但不敢完全放開,他掌控小羊,是因為怕小羊蹦蹦跳跳逃走,也把他不中用的靈魂一起帶走。 C喘了口氣。利昂說的是對的。于是男人只能憾恨地俯視著地上兩個人質桀驁不馴的臉。他看不爽,牽著藺懷生走過去,靴子踩在阿諾德的頭頂,重碾了幾下,將阿諾德的臉狠狠踩進地底。 阿諾德隱忍著,牙關間只漏一聲悶哼,但一聲痛苦與求饒都沒有。 至于對伊瑟爾,C則誘哄藺懷生抬腳。 他剛才欺負你了是不是? 青年驚慌未定。他現在不知道該相信誰,該向著誰,在場的每一個人對他而言都是強悍的、恐怖的。此刻他的身邊是綁匪先生,他那么可惡,可惡在反復易改,他可以是斯德哥爾摩最戀慕的強者,也可以是最恐懼的殺人兇手??伤沟赂鐮柲]有辦法,他只能仰視這個選定的先生的鼻息而活,憑借他的喜怒決定自己的人生。青年現在討厭這樣。但他現在又變好了,在小羊最無助的時候,他又重新變得這么溫情和可靠,藺懷生就下意識照C的話做。 C要幫小羊報復,也要藺懷生自己痛快。 他就和藺懷生說:狠狠踩下去。 聽到這話,伊瑟爾很反骨,不求饒,還偏要抬頭迎著人看。他與藺懷生的雙眼正視上,觀察著這只令他好奇心十足的羔羊。伊瑟爾臉上是被揍出來的血,但他的態度卻很悠哉,他好像并不認為藺懷生會這么折辱他。 然后灰撲撲的運動鞋就把他的腦袋往下踩。 力道沒那么重。 甚至只是照著綁匪的意思,象征性地來了一下。 但切實叫伊瑟爾低下了頭,得伏在地上,承認自己現在沒資格有尊嚴。 利昂皺緊眉,接下來的話也是十分不高興的。 C,他是你家的小孩? 利昂的目光和話語都直指向藺懷生,充分表達了他的不滿。又是哄,又是替人找回場子,甚至還差點為之失手殺人。C真是把人供起來照顧了。 當然,利昂絕不會為了阿諾德他們說話,綁匪不可能和人質同盟。利昂單純覺得C現在為這個東方羊昏了頭,這樣下去,很有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利昂可不想綁匪之間的合作因為一個人質出什么變故。 C并不理會,他把阿諾德和伊瑟爾收拾了一頓,重新將其捆綁,并且這次十分惡意的,專挑他們受傷的位置,繩結深深地卡在傷口深處。伊瑟爾痛得咧了咧嘴,伴隨一兩聲壓在喉嚨里的嘶氣,但他還能苦中作樂地想,總歸是比不了之前挨的折磨。但他越想越多,想到小羊從始至終手腕都綁著繩子受難,想到現在他和小羊一樣了。 所以伊瑟爾想看看藺懷生。 他莫名又陌生地在尋求一種同類間的群體認同。甚至在費力挪動受困軀體抬頭的過程中,他有陰郁又瑰麗的聯想。小羊看似被偏愛,但綁匪沒有給予他真正的愛,一圈圈,若是金銀,圈套至死不渝浪漫;可小羊得到的一圈圈,也繞在手上,只剩致死。 這個桀驁不馴的男人在自我幻想中把浪漫推上荊棘的王座給它加冕,卻在真正抬頭以后,陡然發現他全部都猜錯。C在給藺懷生解手腕的繩子,用阿諾德襲擊他的那把刀,刀柄上還殘留在他身體里繳獲的骯臟熱血,現在用以拯救。這個綁匪,低眉順眼、小心翼翼,伊瑟爾眼里的假惺惺,但瞎了眼蒙了心的小羊一定認為是真意。 伊瑟爾在心里嘆了口氣,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惜。 利昂覺得自己忍耐到了極限,但短短兩三天內,他好像又已經被C的反常磨出了耐性。利昂和C也搭檔了好些年,清楚男人的本性,所以心中仍認為,這頂多是C一時的情迷。 最主要的是,他不能和C反目。 利昂瞥了一眼地上的阿諾德,再看藺懷生。 ipede,你可以帶他去做事,但你最好看管好。 今天發生的事給這個大漢敲響警鐘。C之前的提醒是對的,地上這個叫做阿諾德的男人有著強悍的身手、身體與意志,但凡對他有一點松懈,都會讓阿諾德抓住機會試圖反殺。雖然C旁邊的這個亞裔看起來不堪一擊,但過度懷疑總比麻痹放松要好。 利昂理所當然地以為C對藺懷生的態度指向一件最基本的需求,雖然此前從沒見過C這樣,但老房子著火也情有可原。大漢說得并不露骨,但所有人都聽得明白,他談及藺懷生的口吻也顯而易見地居高臨下。 C現在對與小羊相關的一絲一毫反應都很過激,他扭頭對利昂冷著臉色說道:下次刀再沒收好,我會捅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