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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一覺醒來,已經到了皇宮。 神扶殿內杉木蟠龍的柱子依然恢弘精美,乃出自大巹雕刻大家的手筆,她不可能認錯,但是她看到殿內的一切,又重新恍惚了起來。 擺放帝王龍椅的地臺被撤,席間一切擺設覓無可覓,原本供作皇家盛宴的宮殿擺滿了一張張妝奩,妝奩上立著一枚枚銅鏡,映照出各位美人的臉。 她們言行奇怪,皆在憑空作態,或是假裝用膳,或是假裝走路、假裝說笑,每位美人身邊都守著位執鞭的宦官,他們會突然皺眉,那鞭子也就毫不留情地落在美人嬌弱的身子上。 美人們被打得淚眼婆娑,而后更加賣力,就像,就像是在模仿誰的神情動作。 李頤聽愣愣看著,越看便越毛骨悚然。 殿內美人多達二三十位,每一張臉都和她有兩三分相似! 她“啊”的一聲叫出來,猛地伸手推開在她臉上涂涂抹抹的女官,費力滾下床,扶著床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這是要干什么?你們是誰?你們要把我怎么樣?” 殿內的氛圍被她一聲驚叫打斷,然而多數美人連個眼神都沒有遞過來,只有幾個蹙眉瞥她一眼,仿佛大家都是這么經歷過來的人,早已司空見慣。 被她推開的女官穿著內庭最高階服飾,無甚表情,板正的一張臉只是盯著方才被李頤聽推開而化花的地方露出些不悅。 “嘖,沒有培養過的新人就是如此毛躁,不知好歹?!?/br> 說著一揮手,李頤聽便被人一腳踢中膝蓋后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左右兩邊的宦官立刻上前鉗住她雙手,讓她動彈不得,女官這才慢條斯理走上前,繼續化剩下的妝容。 李頤聽強行鎮定,眼珠子骨碌碌轉著掃視周圍,殿里多是宦官和手無寸鐵的女子,若是她奮力一搏,或許是能逃出去的。 “她們剛來這里的時候都想逃跑,可是這數年來沒有一人跑出去,最遠的那個也只是到了宮門口,還斷了一雙腿?!?/br> 洞悉一切的女官嗓音冷漠,涼得她打了個激靈。 “多么聰慧年輕的一張臉。有這張臉是你的福氣,為什么要逃跑呢?只要你被陛下所喜歡,這一生榮華都將享用不盡?!?/br> “陛下對誰都殘忍,可唯獨對你們仁慈至極啊?!?/br> 女官動作輕柔地擺弄她的妝發,可聲線神色卻沒有任何生氣,就像一樁人形的木頭,不會窺探主子也沒有好奇,這樣的人幾乎就是為皇宮而生的。 李頤聽一邊起雞皮疙瘩,一邊努力從她這些亂七八糟的話里琢磨出一點兒有用的信息:“你是說,你們要送我去見魏……陛下?” 女官道:“你的運氣很好,她們有的已經在這里待了一年都還沒有見過陛下,若不是你長得太像她,而陛下今日又要動一場大怒,我們也不會隨便把你一個新人送到陛下面前?!?/br> 李頤聽雖然腦子還亂得很,可知道這一點,反倒鎮定了下來。 “那你……將我化得好看些?!?/br> 女官終于抬了抬嘴角,露出個奢侈的笑來:“孺子可教?!?/br> -2- 妝發快收尾的時候,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趕來,道:“陛下回來了,發了好大的脾氣,奉天殿所有的宮人都被打了出去,師傅讓我趕緊請這姑娘過去!” 女官手里的動作加快,麻利地將李頤聽最后一小撮細發綰進重寰髻,插上累絲鎏金雙排步搖:“好了?!毙√O盯著李頤聽看了半晌,由衷發出一聲贊嘆:“若不是年歲不對,咱家都要以為您就是那位了。 “姑娘您運氣也太好了,雖說還沒有來得及培訓,可就憑您這張臉,讓陛下破戒,就此飛上枝頭也不無可能啊,今兒您定然要好好把握!” 要是這女子真的飛上枝頭,那么他也要跟著雞犬升天了。小太監把自己都說激動了,搓著手一臉興奮雀躍地催著李頤聽快快離去。 他一邊帶路一邊跟她快速說了些皇帝的喜惡,又絮絮叨叨說今日皇帝會要大怒,讓她千萬承受住了。 李頤聽不解,問道:“怎么先前的女官說陛下會要大怒,你也如此說,可你們說的都是必然、肯定的揣測,而非已經大怒,那這份篤定是由何而來呢?” 小太監卻噤了聲。 他們這位國主本就性情暴虐,陰晴不定,做下人的每天都是提著腦袋伺候,更何況他昨夜得了消息竟然命人夜開宮門,獨自追去了穗城。 這樣的假消息每年都要出個三五次,哪一次他不是滿心希冀離宮,又有哪一次不是攜著滔天怒火歸來? 昨兒穗城一出失蹤喜服的事情,他師傅周昆便上下警醒他們今日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伺候。說起來,皇宮上下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們陛下惦念的那個人還會回來,除了陛下。 可這些事,他怎么能說? 小太監微斥一聲:“不該問的事別問,往后你是富貴一生還是被丟出宮外,且都看你今日的造化了?!?/br> 奉天殿周圍的護衛宮人果然都被遠遠驅開,偌大一座宮殿孤寂寂地杵在那里。 小太監將李頤聽帶入奉天偏殿,囑咐她安生等著,獨自入內跟師傅稟告。 李頤聽應下,在門口探頭探腦了半晌也不見人回來,實在抓心撓肝,忍不住從右側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辰時七刻,昏暗的云層終于像是被一雙手輕輕撥開,露出第一縷薄陽,穿進四方殿門,照入沉悶的大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