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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登年,步步高登,多享年歲。 魏老將軍給兒子取這個名字時,還含有對兒子能居高望遠的厚望。 可就是這樣的天之驕子,他從前連衣袖都夠不到的人物,此刻被他踩在腳下,被周府的所有人看著。魏登年就是給他洗腳的狗! 周映每每瞧見魏登年低眉順目的樣子,逼他干盡臟活的時候,從頭到腳都升起一種莫名的快感。 李頤聽下凡前曾經特意查看過魏登年的命簿。魏登年生于巹朝最顯赫的世家,其父魏跡是鎮國將軍,皇家靠著魏家才能穩坐江山,故而魏登年一出生便被封了爵位,京都所有的貴族公子都難望其項背。 然而在他十二歲那年,垂簾聽政的太后駕崩,皇室權力開始新一輪更替。 魏家風光多年,早就被新皇暗暗忌憚,開始被一步步架空。 魏家滿門忠烈,半點異心也無,三十萬的兵權說交便交了出去,最后卻落得個誅三族的下場。只有年歲尚小的魏登年逃過一劫,被充作奴仆發賣,又被一個遠房到不能更遠房的親戚周家買下收養。 可所謂的收養就是被當作下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連著兩世都出身富貴的李頤聽不會知道,一個下人竟然能被苛待至此。 在這個穿多少都不暖和的冬天,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飯菜,府里任何一個丫鬟小廝都可以隨意打罵,每天他的身上都會出現新的傷口。 她從前以為這個人本性惡劣,所以下凡時還帶著將他引回正途的心思;此刻她只想問一句,他到底是怎么活到十八歲的? 李頤聽找到魏登年的時候天剛剛擦黑,他坐在距離下人房二十米的梅樹下。準確地說是累得走不動了——他干了一天活,連最后一小段進屋的路都走不過去了。 魏登年身上還映著天暮即將收走的最后一縷薄陽,李頤聽卻覺得他分明被什么黑乎乎的東西籠罩著。 明明是最鮮活的年紀,卻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般沒有生氣,麻木地、有一下沒一下地咳嗽著,偶爾有小廝路過,也像是沒看到一般,唯一停下的那個只是為了踹他一腳,罵一句“擋路,晦氣”。 李頤聽抓著饅頭的手有些發抖。 所有人都在為他的黑化出力。 這些凡人,為什么會在無冤無仇的人面前,生出這么多無端的惡意? 李頤聽想不明白。 她現在只想沖到魏登年面前,狠狠地抱住他,甚至告訴他,你黑化吧,成為魔頭也沒有關系。 可李頤聽舍不得他死。 她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來撫平自己雜亂的心緒,然后在又一個小廝經過魏登年的時候快速地從樹后走出去,把人撞個滿懷,撞出自己懷里的饅頭。 不等那個小廝說話,李頤聽先粗生粗氣地罵起來了:“你這小子長沒長眼睛,把我晚飯都撞掉了!晦氣,呸!” 小廝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平常他也只敢欺軟怕硬地沖魏登年叫囂,陡然被李頤聽的氣勢唬住,只瞪了這邊一眼便匆匆走了。 李頤聽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經過,立即蹲下。那一刻,她忽然聞到一縷淡淡的奶香,很淺,像紅豆用牛乳紅棗給她熬的熱飲,十分好聞。 她猛吸了一下鼻子,肚子好像也餓了,卻不知道這味道是從哪里來的,只好先做眼前的事情。 李頤聽學著一個老人該有的語氣說:“你這孩子怎么在這里坐著?雪剛消融,地上又濕漉漉的,多冷啊?!?/br> 魏登年動也未動,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李頤聽把地上的饅頭撿起來。饅頭在地上滾了個圈,臟兮兮的,即使撕掉外面的柔軟的面皮,里面還是濕濕的。 她把饅頭掰成兩半,狠狠心,一口咬在其中一半上,把另一半遞給魏登年:“雖然臟點,但好歹肚子里有點東西?!?/br> 魏登年終于抬了抬眼皮,眼珠子轉向了她。 這人眼中從來沒有萬頃星河,那雙狹長的眸子里常年盛著一汪雪水,李頤聽卻覺得自己好似被狠狠地燙了一下。 他看著她吞下嘴里的東西,終于艱難地撐起身子,緩緩從她手里接過另外一半饅頭送進了嘴里。 “多謝?!?/br> 李頤聽七上八下的心終于平復。 此后她常常喬裝成各種模樣溜進周府。扮老婦,扮很丑的下人,偷偷給他塞吃的喝的。 魏登年年紀雖小,卻很是不好騙,疑心有毒,疑心來意,他的生存環境讓他不得不對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心存最壞的猜想,李頤聽常常要費力地找各種借口,才能讓他吃到喝到。 她一直擔心魏登年被壓制得太狠,以后就會變成更狠的人,于是一直努力裝成別人對魏登年好,想讓魏登年覺得這世間總還是有美好的東西。 即使帶給他美好的人不是她也行。 魏登年也從一開始的冷漠懷疑,態度逐漸溫和。 李頤聽覺得她快要成功了,或許不用等到他入朝為官,她就能改變魏登年了。 直到這一日她又來給他帶吃的。 李頤聽扮作膳房的劈柴小廝,偷偷拎著一盒上好的糕點故意被魏登年撞見,然后再假裝惋惜地分他一半來堵他的嘴。 給他之前,她熟練地將一整塊糕點塞進自己嘴里表示沒毒。魏登年嘴角掛著點和往常不同的笑意,問她:“味道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