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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抓捕那個太醫,揭發他的罪行,把他的腦袋盛在匣子里,直接送到徐侯的面前——但是阿瑤,你原諒父親的懦弱,我沒有進一步的證據,我也無法承擔毀壞兩國關系的苦果。你不知道,那幾年,有許多千鈞一發的緊張事……唉,你不知道,即便貴為王侯,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意氣用事。 “反正……反正探子告訴我,徐國太子暴虐兇殘,視人命如草芥。你就算真的嫁過去,怕是也日日不得安寧……父親做過噩夢,夢見你突然康復,風風光光的嫁去了徐國,不多久,卻給我送回來一具棺材,桐油漆木,血紅的釘子…… “還不如……還不如乖乖的留在荊都,有人侍奉你,有人關心你,有人把你當掌上明珠??v然受些罪,也值了,你說是不是,阿瑤?別怪父親心狠……” 他的聲音漸顫,圓潤的手輕顫,一點點給姬瑤掖著被角,撫摸她的手腕。 他的女兒,形如槁木,面如敗花,凹陷的眼眶中浮著一層緊閉的眼皮,把她那位泣涕唏噓的老父親隔在千里之外。 而屏風后面,赤華全身發冷。她腳下三尺外就是一個火盆,然而那火對她來說,已沒有任何溫度。 荊侯瘋了? “……直到后來,我發現,徐國野心膨脹,暗中與多國勾結,還曾在大夏主持的會盟中,言語暗示我荊國言而無信,失德失行,正如他們當年構陷偃國……我那時才知道,徐侯所求的,不僅僅是聯姻中的主動。他要更多……” 他的聲音漸漸急促,郁積了多年的念頭終于得以噴薄而出,像蟄伏多日的厚云,只需一道悶雷,剎那間傾斜如注, “我不能再被動下去了。換了你,你肯高坐朝堂之上,任人擺布?他們敢這樣對你,焉知不會再暗中策劃其他陰謀?但我不會直言相詢,得罪一個不該得罪的國家……那樣只會得到和偃侯一樣的下場。 “我決定將計就計。我找到個女孩,替你出嫁,大張旗鼓的送她出門。徐國當然知道她是假的,但這不重要。以徐侯的精明,他應該能看出來,我需要的只是一個表態——要么將錯就錯,要么干脆堂堂正正的翻臉。若他們還想維持我們兩國的關系,那就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反正那姓姜的孩子也是我的義女,也有公子名分,姿容也不差,景龍不吃虧;若他們……嘿,若他們大驚小怪,不認這個新婦,將她遣送回來,甚至扣押了,殺了——那也無妨。我已和大夏提前通氣,到那時,天下諸侯都會來幫我們評理——遠嫁的荊國公子居然遭到如此待遇,難道他們不應該付出代價?” 荊侯兩頰垂rou抖動,眼中射出深思熟慮的光。 他忽然干癟地一笑,笑得險惡,像黑暗中的夜梟。 “阿瑤你看,父親這般決斷,是不是一舉多得?只是,委屈你,要多受幾年的罪。將欲取之,必先與之。這也是代價……你別怪父親心狠。 “我唯一擔心的,便是那替嫁的女郎,是不是肯心甘情愿的給咱們當這個靶子。她聽話,但人都是會變的……不過,呵,她就算中途變節,只要她上了婚車,便沒有回頭的可能。我們救了她一命,讓她免遭亂兵□□,又給了她這么多年的錦衣玉食,她一輩子享不到的榮華富貴,還有人人見她,恭恭敬敬的那一聲‘公子’——她怎么報答我都不為過,你說是不是?” 荊侯話語喃喃,忽而微笑,忽而厲目,似乎在說服一個不存在的人。 屏風后,赤華茫然地僵硬著,像塊木頭。 她的頭疼得厲害,荊侯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枚扎進她腦后的刀。 她從未奢望荊侯把自己當親骨rou。她清楚自己是棋子。 可知道今日才知,她分明連棋子都不是,原是一塊投石問路的石! 她覺得自己早該明白。她是那樣渴望家的溫暖,以至于把流于表面的戲,統統當了真。她覺得自己報了該還的恩,她還以為荊侯會……最起碼……感激她。 她一臉漠然。送自己兩個字“活該”,雙手卻不住發抖。她用力抓住身邊的綢緞布料,透過厚厚的經緯織線,看到一片灰蒙蒙。 荊侯又試探了一下姬瑤的鼻息。但他的手指太粗糙,急切間試不出任何變化;他心里又藏著太多秘事,靜不下心來等待。 “阿瑤!太醫說你還能堅持至少十日。請你給為父這一點時間。徐國果然沉不住氣,編了個什么國君遇刺的理由,急匆匆的派了兵車,馬上就要越過我們的邊境……沒錯,咱們的細作早就報知了我……但是你別怕!我已點妥精兵,更已向大夏借兵兩萬,防守國土。徐國冒然挑釁,打的是不義之戰,諸侯們本就不滿他們的野心,這一次更是不會支持。如果他們敢指責咱們策劃了徐侯遇刺之事,那更好。你現在這副模樣,誰能相信你能碰到徐侯一個指頭?那分明是他們自編自演的戲!鬼才會信!” 他沉浸在自己的縱橫謀略里,眼中射出異樣的狂熱的光。 “人人都道我荊國國小民弱,可我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羊。我們不算計別人,但也不能任憑別人算計。如果接好了這一步棋,日后……下一次諸侯會盟,沒人會簇擁在徐侯周圍,那是他自作自受!而寡人,旁人再不敢小看寡人。阿瑤……” 姬瑤毫無回應。也許她聽見了,也許她一個字也沒聽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