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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夏偃翻個白眼,想找一句合適的罵辭來形容這個打不死的討厭鬼,舌頭上的咬傷卻忽然發作,疼得他嘶的一聲,剛想出來的絕妙好辭都忘了。 赤華看一眼夏偃,冷然追問:“他怎么著?” “他么,自然是你們派出來的精英刺客,趁昨晚我們防備疏漏,入宮行刺!然后——” 夏偃睜大眼,受寵若驚,自言自語:“我是精英刺客?!?/br> 徐朔使個眼色。一個徐兵猛地緊了緊繩子。夏偃嘶嘶咬牙,說不出話了。 赤華輕輕搖頭。 “公子朔,我若告訴你,這件事上,有人跟你說了謊,你信么?” 徐朔自然不信,嘴角撇得愈發向下,嘲弄冷笑??紤]到她一介女流,稍微給點面子。 “故事編好了?說給大伙兒樂一樂?!?/br> 一群徐兵應景大笑。 赤華感到身上冷熱并襲,忍不住的發抖。有人輕聲說:“看,她心虛了?!?/br> 她沒開始講故事,反而提出要求:“有些事,涉及體面,我想……請你屏退外人,找個地方,我單獨和你說?!?/br> 徐朔皺眉:“就在這兒說!” 赤華倔強抿嘴。 恰在這時,一個老嫗冒冒失失地闖進對峙的現場——就是給夏偃開門的那個。 她目不轉睛,撐開眼角厚厚一堆皺紋,神色復雜地看了看夏偃和赤華,然后跟徐朔見禮:“夫人請你們快點出去,這隔著墻吵吵嚷嚷的,她都沒法午睡了?!?/br> 徐朔對那位“夫人”似乎尊敬有加,立刻點頭:“等我問完兩句話,馬上走人?!?/br> 老嫗還沒走,又朝徐朔一躬身:“夫人還說,聽說這位淑女身上帶傷病。不管她所犯何罪,也請稍微優待一些?!?/br> 當著這么多將官的面,被一個懶得露面的“夫人”發號施令,徐朔臉上有點掛不住。他抹一把鼻子,扶正了扭曲的面部肌rou,冷冷說:“知道了?!?/br> 于是過來兩個手快的婢女,將赤華攙起來,給她披了件體面的披風,膝下放了個墊子。 徐朔依然沒有屏退左右的意思。他自忖不會被花言巧語所迷惑,聽聽荊國人的辯解,自己也不少塊rou。然而這辯解一定要當眾聽,免得讓人生出無端的猜疑。 赤華臉色紅了又白,慢慢揉著烏青的手腕,下了幾次決心,終于猛一抬頭。 “公子朔,我只向你澄清一件事。昨日徐侯遇刺不假,但地點不是在宮里,而是象臺?!?/br> 第19章 第 19 章 赤華一口氣說完這話,臉色又激蕩潮紅,仿佛羞赧無地。然而她還是堅定地看著徐朔,表明對這話負責。 周圍幾個離得近的徐兵竊竊私語,有信了的,一頭霧水;有不信的;一臉冷笑。 徐朔是不信的。他劍尖拄地,撲哧一笑。 “昨日在象臺過夜的,不應該是太子么?怎么……” 他忽然卡殼,臉色一僵,仿佛意識到了什么。 赤華唇邊浮起冷笑:“自太子出使大夏以來,你可曾見他回來?” 徐朔一張臉越拉越長,臉色由白變青。終于,他猛地朝左右一吼:“都給我散開警戒!都給我離遠點!這犯人我單獨審!對了,不準喧嘩!” 周圍徐兵也隱約覺得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趕緊執行命令,一個個抱頭鼠竄,頃刻間跑得干凈。 只有夏偃跑不掉,一邊掙身上的繩子,一邊難以置信地看赤華。 “怎么、你……沒說、我不知……為什么……” 他舌頭一個接一個打結,上下牙齒自相矛盾,不知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赤華嘆息。有些事她不肯對夏偃坦白,但矜持有什么用呢?就當是在敘述別人的事吧。 * “前一晚,我……” 赤華發現,只隔了不到一天的事,自己的記憶竟然有些模糊了。她強迫自己想,用意志為矛,在混沌的回憶里開疆拓土,終于找出了一個印象深刻的瞬間。 她收起夏偃送來的狐裘領子。干干凈凈,應該是讓他經常擦洗過。因著是自己小時候用過的物件,她把它收回懷里,作為暖腰。 銀杏葉上寫的臨別信,丟進熏爐,毀尸滅跡;鐵劍不好放置,身邊的下人都是徐國人,每天出入房間,勤于整理。 又不敢扔——閣樓高得能摘星星,鐵劍落地的聲響足以驚動半個象臺的人。 于是暫時藏在床褥下面。 她做好了一切成婚的準備。她像木偶一樣任人打扮,穿上飾有淺絳色衣緣的絲衣 。身邊是女師、媵嬙和從人,都以簪子和頭巾束發,著玄色禮服,繡花披肩。她們的面容忐忑而興奮,偶爾小聲交換幾句竊竊私語,猜測太子今日的裝扮。 她聽到禮官在吟唱。她聽到鸝鳥環繞臺頂,唱出似乎是祝福的歌謠。 她向窗外看。八鸞鏘鏘,不顯其光。諸娣從之,祁祁如云。 華服男子在隨從賓客的簇擁下拾級上臺。從荊國來的媵妾連忙散去,把空間留給新婿新婦。 那時赤華已經很累了。她上一夜便幾乎無眠,白天又時時忙碌,連放松坐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新房的燈火被調得昏暗,又被點上了濃烈的熏香。乳煙繚繞,把她熏得昏昏欲睡,全靠指甲刺自己手心,才勉強保持儀態。 冗長華麗的禮節,她不過腦子地完成了。對面的人倒是精神,似乎不時打量她,她也無力回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