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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偃笑道:“誰敢接近一個鬧鬼的宅子???就算進來了,你瞧上面那些人,誰敢四處亂看?——也就因著我是外鄉人,沒這個忌諱?!?,你不會怕鬼吧?”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女孩子是不是膽小”。隨后卻自己搖搖頭,小聲說:“仙子怎么會怕鬼呢?鬼怕她才是?!?/br> 身邊的“仙子”沒聽見他亂嘟囔。她伸出一個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滑溜溜的墻壁。夏偃心里悠悠一跳:這塊墻壁他日間摸過的。 少女又彎下腰,指尖戳了戳夏偃那卷形似枯葉的鋪蓋。他心里又是咕咚一拱:這鋪蓋卷得太潦草,悔不當初。 她忽然問:“你父母怎么不管你?” 夏偃猶豫,飛快地抬頭瞟她一眼。 “我母親是偃國貴族的家眷?!彼淖阌職?,一口氣說,“她是和我父親私奔到大夏的。聽說我生下沒多久,她就回了偃國。我跟父親一起生活。去年父親去世了,族人把我趕了出來?!?/br> 少女眼波一滯,過了一會兒,才嘆:“可憐的孩子。那么你此后一直在流浪?” 夏偃察覺到她心懷憐憫,故意無所謂地“嗯”了一聲:“自由自在,沒什么不好?!?/br> 他心底十分后悔。自己的身世并非什么光彩事,以前有人問起來,他從來都是瞪眼不言語。怎么她一問,自己就乖乖答呢? 他扭過頭,悄悄告誡自己:“下次對陌生人不能交根交底?!?/br> 頭頂上一聲撲哧笑。她終于發現:“你怎么自己和自己說話???” 夏偃猛抬頭,熱汗烘烘的落在耳邊,又馬上變冷,黏在鬢角,難受極了。 “我……” 他窘迫,一只手用力抵著墻,好像什么秘密被看穿了。天知道,無依無靠的流浪生涯有多孤獨。他漸漸學會了,在心中創造一個無中生有的小伙伴,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形單影只。 他也知道這不太正常。忽然想往屋子里躲,卻又舍不得,哪怕聽她笑話自己兩句呢! 少女卻沒有嘲諷的意思。她垂下眼簾,輕聲問:“那么——你沒想過去偃國尋找你母親?” 夏偃輕輕咬嘴唇,抑制住了自語的沖動,搖頭,故作輕松說:“沒錢。去也沒用?!?/br> 其實哪有這么簡單。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孩子氣的自尊。母親說不定早已再嫁,早就生了出身高貴的子女,過著酒池rou林的貴族生活。他一個小叫花子,何必去自討沒趣。 他心里的想法錯綜曲折,少女也許猜到三分,微微皺眉:“你這孩子,心思古怪。你母親又未必是有意拋棄你?!?/br> 夏偃脫口問:“怎么叫未必有意?” 她沒答,仰頭研究起了一道墻縫。 夏偃沒再問,被她的樣子迷住了。 但她下一句話把他打進冰窖:“你也許不知。因著偃侯不敬神明,荒yin無道,偃國已被諸侯聯軍剿滅了——貴族和臣子們盡皆殉國,幾乎沒有幸免的。這是上個月的事?!?/br> 夏偃臉色白了,呼吸跟不上心跳:“你、你怎知道?” “我……”少女的臉色晦暗了一刻,“我剛剛路過那里?!?/br> 外面黑云如墨,北風盤旋呼嘯,風聲順著狹窄的入口縫隙,卷進夏偃的耳中,像是發怒的雷。 他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塌陷了。想象中的酒池rou林一下子化作荒山野冢,白森森的發光。頭腦暈眩了一刻,再清醒過來時,已經靠墻坐著,渾身無力。 他下意識地喃喃,悄悄對自己說:“不信。她也許記錯了?!?/br> 少女輕輕笑一聲,不跟小孩子爭辯。 “節哀罷,阿偃?!?/br> 她將臉埋在雙手里,呵了幾口氣。 夏偃突然眼圈紅:“我……”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從某些人口中叫出來,原來能那樣動聽,讓他心魄劇顫。 他想再說什么,但少女沒有和他談心的意愿。地窖也看過了,好奇心滿足了,況且里面的氣味實在不可恭維。 她拉開暗門,輕快走了出去,回到方才那個看雪的去處。雪地上,兩雙淺淺的足印還隱約可見。 她默默伸出腳尖,把那雙粗麻草鞋的足跡抹平。 不久,屋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年紀大的婢女,披件皮襖。夏偃剛從地窖里探出頭,見狀迅速躲到陰影里。 婢女見了女公子,開口就夸張地埋怨:“哎喲,公子怎么出來亂跑??!大雪天有什么好看的!不怕生病么!” 少女似乎有些慍怒,“我沒亂跑。沒出門前三步?!?/br> “那也不行!公子千金之軀,怎么能出我們的視野呢!快跟婢子回去!給你烤烤火!” 就算是千金之軀,也未必有說走就走的自由。少女嘆口氣,沒理會角落里的孩子,順從地跟進了屋。 * 出乎所有人意料,冬日的野獸提前耗竭了能量。不到第二日中午,大風雪便止住了,淡金色的陽光從厚厚的云彩縫里鉆出來,灑在一片雪白之中。 村民們喜笑顏開,扶老攜幼地回去建設新家園。荊國兵丁下人忙忙碌碌,喜氣洋洋地捧出食盒,就著火堆,熱起了熏rou、醬菜、面餅和湯,伺候女公子用早膳。另有人準備女公子的馬車。 很快有眼尖之人發現了不對勁—— “喂,小鬼,你怎么敢偷公子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