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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提議說出來,依舊沉默。但是他們是默認。 不過沖喜,沖喜,話說得好聽,卻不是什么吉利事。何況放進皇上為溫慈公主一事,誰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同賢妃娘娘的事才過去多久。 思來想去,還是找了兩位大臣。 陳祝山這一病病了好些日子,還說起胡話來?;噬喜×?,照例是要有人侍疾的,原是由中宮來。 如今皇后不在,賢妃也不在,其他人又大多推諉。這茬事便落到了王芙身上。 王昭儀也是受過寵的,下人們還都記得,因而待她還算客氣。 王芙在床邊守著,看著這位年輕的帝王此刻如同山崩一樣,躺在這床榻之上。他從前是英俊瀟灑的,如今躺在這里,卻仿佛周身生出頹敗之氣。 這種頹敗之氣,讓王芙想起孟知語來。 孟知語也是美人,不過在她看來,時常沒有什么生機。 在美麗的皮囊下,是空蕩的內核。 王芙抬手擰干毛巾,敷在陳祝山額頭上。收回手的時候,被他一把抓住。 她清楚聽見一句“知語”。 王芙垂眸,又想起江恒來。那時候,溫慈公主躺在床上,江恒在她的位置照顧著,溫慈公主也喊了一聲皇上吧。 她沒來由這么覺得。 雖然她未曾親眼見過,但是這想法忽然撞入她的腦海里。 她凈了手,叫人拿筆墨紙硯來?!拔蚁霝榛噬铣瓕懡浳钠砀??!?/br> 宮人不敢耽誤,很快拿了東西過來。 她便真的開始抄寫經文。 但是腦子里卻并非裝著經文。 溫慈公主死后,身邊的丫鬟被皇上送出了宮,不知去了何處。江安侯也早離開京城,當時花月,如今只??粘橇攘?。 她這一輩子,是早就見不到光的。進了這深宮,更加見不到光了。她又想起江恒來,她同江恒第一次見,還是在江安的時候。 那時她同她父母親一起住在江安,江恒是小侯爺,已經長得芝蘭玉樹。不過是光看外邊,是芝蘭玉樹的君子。那時候,江恒已經有諸多紅顏知己。 她還是一個小小姑娘,在街上迷了路,嚇得哭出聲來。一邊叫著母親,一邊哭著。 江恒騎著馬在她身邊停下來,“小meimei,你怎么了?” 他問她,語氣是哄人的。 她當時只顧著哭,抽抽搭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但是江恒依舊從她的只言片語里,幫她找到了母親。 那時他們第一次見面。 后來又潦草見過幾次,他同他meimei一道出門,少年意氣盛。 只這幾眼,她義無反顧跳下了這一道深淵。 后來她父親升遷至京城,她亦跟著來到京城,再沒見過江恒。 她愣神,筆尖在紙上暈出一個點。 皇上病了許久,昏迷了一夜后才醒過來。那時臣子們安排的所謂沖喜的嬪妃們已經進了宮,且都湊到皇上跟前來伺候著。 王芙覺得此舉不大妥當,她直覺皇上要生氣。 如她所料,陳祝山醒來看著這群人臉色不愉,待到問清楚了前因后果,更是憤怒。 “你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別在朕跟前待著礙眼?!?/br> 陳祝山把她們打發走了,又生了好大一通氣。臣子們又都搬出許多大道理來,叫他頭疼。 “皇上三思,皇上保重龍體。臣等此舉,也是為社稷考慮??!” 好一個為社稷考慮! 陳祝山冷笑一聲,掃開桌上的東西,噼里啪啦甩了一地。 這冠冕堂皇的理由,實在可恨極了。 他坐在這位置上,覺得自己如同坐在牢籠里,他開始困惑不解,他為何從前如此熱衷于這個位置。 分明這個位置行動不由心意,還得背負著一大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陳祝山拂袖而去,剩下一地的臣子們繼續跪著。 陳祝山回了宮里,看著這空曠的宮殿,仍然覺得胸悶氣短,難以紓解。 有嬪妃聽聞他醒了,前來求見,他一聽見這話,便覺得腦仁疼??墒怯植荒懿灰?,陳祝山叫人請她們進來,看著她們進行虛偽地表演。 “皇上可算醒了,可把妾身嚇壞了。聽聞皇上醒了,妾身馬不停蹄就過來了?!?/br> 他從前是虛偽的代名詞,如今瞧見這種虛偽,卻覺得如此難受。 陳祝山一秒鐘都看不下去,他打斷她們虛偽的言辭:“朕乏了,你們退下吧?!?/br> 她們互相對視一眼,“是?!蓖肆讼氯?。 陳祝山坐在床邊,她們是花枝招展的,是他用來掩飾的工具,如今這種掩飾變得礙眼。陳祝山想,他已經厭恨這種掩飾。 他不愿意聽他們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愿意聽他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不得不承認,孟知語不在了。 陳祝山撐著頭,這些女人,他也不想看見了。 “李元,傳朕旨意?!?/br> 這一年,又發生了一樁大事?;噬锨采⒘撕髮m,這實在是史上絕無僅有的事。 從京城的街頭巷尾,一直傳到益州的街頭巷尾。 人人都在議論著這件事。 江恒笑得前仰后合,這事那些臣子決計不會答應,“你知道為什么嗎?” 孟知語捧場:“為什么呢?” 江恒說:“因為陳祝山說,他不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