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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又是默然不語,江儼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上前一步跪在她身前,將她微涼的手攏在掌心中。 雖是跪著,卻也不比坐在石凳上的她低多少,仰著頭定定瞧她。 “我怕無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愿意信了,那我做給你看。如果半年后,我不能把世子當成親人看待。到那時,公主再趕我走……好不好?” 承熹抿了唇沉默,眼眶卻一點一點濕潤起來。許久后,微顫著唇問:“與我在一起,你有沒有覺得委屈?” 江儼心中一慌,他雖心中惶惶,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可多年相伴,察言觀色的敏銳早已成了本能。甫一聽到這話便覺其中意味不對,生怕自己答得不妥會惹得公主下定決心趕他離開。 斟酌再三才敢開口:“能與公主相伴多年,是屬下上輩子求來的福分,哪里會委屈?公主這樣問,我才覺得難過……” 他膝行一步離她更近,兩臂環過她的腰身,雙手在她身后交錯,俯下臉貼在了她膝頭處,像是極眷戀這一絲半點的接觸。 承熹身子一顫,與他面頰相貼的膝上竟濡濕一片,似有guntang熱淚。 膝上溫熱的淚仿佛從那處蔓延開來,直直灌進了心口去。她心中更是疼得厲害,仿佛五臟六腑都擰到了一塊,連呼吸都不再順暢。 哪怕心里豎起再高的堅壁,潰不成軍也只需一瞬。 他的頭發一連幾日未打理,此時只是隨手一束,亂得不成樣子。承熹抖著指尖,在他的發梢上輕輕理順。 “公主怪我也好,怨我也好,打我罵我都好。我知道錯了,隨你怎么罰……可你別這么問,我聽得心慌……” 這話他說得極慢,哽咽不能語。承熹聽著心疼得要命,眼淚撲簌簌落下,緊咬著嘴唇沒敢說話,怕一出口就是哭音,只好胡亂點了兩下頭,算是同意。 可江儼低著頭,沒聽到她允諾,雙臂箍得愈緊,是不會箍疼她卻也掙不脫的力道。 鼻尖忽的嗅到血氣,她雙手輕輕掙了掙,“你松手?!?/br> 她語氣中沒有厭煩,卻也絕不是羞赧,江儼聽不出她的語氣,不敢再強箍著她不放。留戀地貼了一下,在她膝上蹭干了眼中濕潤,這才松開雙臂。 承熹情不自禁在膝頭那處摸了一下,方才的熱淚此時觸手微涼,掌心卻仿佛被火撩了似的,縮回手,再不敢碰那處濕潤。 從亭中起身,靜靜繞過他走了。 江儼整個人都僵住,一時之間四肢百骸都似被重錘生生碾過,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承熹卻又折身回來,見他躬著背,仿佛極其難過的模樣,勉強抑住聲音中的顫抖:“還不跟上?你傷口裂開了?!?/br> 江儼深深吸進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能落回實處。低頭掃了一眼,胸口的傷口裂開了,血滲透紗布又透過前襟,連黑衣都濡濕一片。 可他渾不在意,仿佛這傷不在自己身上,卻飛快地站起身,跟在了公主身后。 * 承熹帶著他回了偏殿,瞧見屋里幾扇窗子大敞,夜風穿堂而過,竟惹得她打了個寒噤。 她上前關上屋子,又叫小太監去燒熱水來,江儼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 方才鼻尖嗅到血氣,承熹便知是他的傷口裂開了。外頭夜幕黑沉,瞧不仔細。此時脫去外衫,才見他雪白的中衣上血水暈開一片。 夜晚風大,血跡干透,傷口卻黏在衣裳上。承熹怕弄疼他,拿軟帕浸了溫水一點點把他的中衣脫下。 裸著的上身精健結實,若是以往瞧見,承熹定會錯開眼,此時卻生不出分毫旖旎心思,小心處理著他的傷勢。 江儼仰著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一眼都舍不得分給別人。她也憔悴得厲害,躍動的燭光之下,眼角皸紅仍能得見。 “紅素說,你一直不喝藥?!背徐涿技馍陨詳Q了一下,若是旁人定察覺不出,一瞬不瞬盯著她的江儼卻能瞧得仔細。 江儼眸光微閃,那時心中沒半點底氣,不敢去見她,便想著傷好得慢一點,叫她瞧見的時候會心軟一些,別趕他走。 若是他足夠無恥,怕是還能弄出更嚴重的傷,把自己弄個半死也不在話下。 此時公主問起,他哪敢說先前還想使苦rou計的,忙找了借口遮掩:“藥太苦了?!?/br> 這話說來江儼自己都不信,何況是承熹?承熹約莫也能想個大概,在他額上重重拍了一下,權當是在批評。 江儼默默受了,心中竟還有點歡喜。 治外傷的金瘡藥不是粉末,而是藥膏。指尖沾著藥膏細致涂在傷口上,再用掌心的余溫把那藥一點點融開。 江儼胸口只覺火熱,原先入骨的冷都被她一點點熨帖。她手溫有些涼,胸口緊繃的肌膚在她掌心下微微顫抖,承熹輕聲說:“別抖?!?/br> 點點頭,江儼只好挺直肩背,繃緊肌rou。 怕弄疼他的傷口,頭一回繃帶沒系緊,承熹自己瞧著不得法,解開重新上了一遍藥,又換一條繃帶,這回系得緊了些。 她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情,卻心細又心軟,更舍不得弄疼他,除了動作慢一些,也不比慣常伺候人的做得差。 待給他包扎好傷口,承熹洗凈手,輕聲說:“你早些休息?!?/br> 兩人對視許久,承熹揚唇給了他一個淺淺的笑,這便起身要離開。 江儼卻忽的拉住了她的手,他想問公主能不能留下?話還未出口,便覺自己這話太過荒唐,披衣坐起便隨她起身,改口說:“我去給公主坐更守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