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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行了一刻鐘,遠遠瞧見前方一條長長的隊伍,金黃穹蓋的鳳輦和高高飄揚的紫旌旗赫然在目。江儼在馬臀上以鞭狠狠抽了兩下,駕馬行得更快。 原先還跟在他身后的儀衛早被甩到了后方,不知是因為江儼的馬腳力好,還是被追上來的刺客纏住了。 護著鳳輦的黑騎衛見身后一匹馬追來,定睛一看竟見馬上坐著公主,連忙迎了上去。 “承熹?”皇后聽到周圍侍衛sao動,一時顧不上身份,慌里慌張從鳳輦上匆匆下來,“你這是怎么了?皓兒呢?” 承熹甫一下馬便似全身失了氣力,臉色白得嚇人,只來得及說刺客帶走了皓兒,這便軟著腳暈在了地上,唇角緩緩滲出一絲血。她幼時便有心疾,咬破了舌尖才勉強穩住心神,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 江儼心中遽痛,抱起她交到旁人手中,三言兩語說了刺客的事,忙帶了一半騎衛折身而返。此時剛剛追上來的儀衛連口氣都沒喘勻,跟著江儼一同追了回去。 * “娘親,娘親……”皓兒抓著側窗的鐵柱貼在窗上,口中喃喃念了兩聲,他隱約知道自己是被人拋下了,心中怕得厲害,卻沒有半分怨怪。 車夫早早被江儼踢下了馬,此時竟連駕車的人都沒有。好在此處是京郊,鄉間直道規整,地上沒有嶙峋亂石,若不然定是車毀人亡的結果。 四騎健足馬撒開四蹄狂奔的速度極快,馬車外什么景物都看不清,村莊田野全都成了一晃而過的虛影。透窗的風聲穿過鐵柱,其聲嗚嗚然,聽得皓兒心中更怕。 疾馳之間,一道黑影從他面前一晃而過,方才的“京兆尹”一把扯下臉上的□□,連那緊繃繃束在身上的官服都撕開隨手扔了。 旁的刺客都去追公主了,只有他一路追著馬車而來。這大漢棄了馬,倒吊在馬車頂上抓著那鐵柱瞧了瞧皓兒。 方才這人扮京兆尹的模樣入木三分,此時恢復了本性,朗聲笑道:“格老子的,本想逮公主的,誰知只逮住你這么個小娃!哈哈哈哈,左右是公主的兒子,也不差什么啦!” 皓兒劈手從桌案上拿了個瓷制的茶盞,茶盞從那鐵柱中間寸余寬的縫隙處穿過,直直朝那大漢臉上飛去。 那大漢武藝高強,怎么會被這么粗淺的暗器給打到?一偏頭就躲開了,咧嘴笑得狂妄:“哎嘿,小子脾氣還挺烈!瞧你這細皮嫩rou的,回去就煮了你下酒吃!” 這本是為嚇唬皓兒才胡亂說的,他又不是妖怪哪里會真的吃人?何況他們此行是受人所托,完不成任務自己也討不了好。 可皓兒卻真的被他嚇到了,打小被捧在手心長大,身邊人說話都輕聲慢語的,何曾聽過這么嚇人的話?小臉慘白縮在馬車一角,眼神警惕地盯著他。 那大漢心覺無趣,瞥見前頭有條岔路,連忙去駕車了。 皓兒抹干眼淚,因自小跟著承熹長大,將承熹往日的處事不驚耳濡目染也學了一些,顧不上難過忙趴在車窗口記路。 先前的直道離京城近,兩旁是田野,只有一條道路。此時越來越靠近村落,地面崎嶇不平,岔路也越來越多。 桌上擺著一小碟長生果,皓兒忙抓一把在手中,走一截路他就丟出一顆到窗子外,以此作為記號。 可他又怕這些干果被路上的鳥雀啄食,又小心翼翼地從木格中拿出一本書,撕成碎片丟在窗外,被風一吹能飄好遠。 這動靜太小了,被車輪咯吱的聲音蓋過,大漢因是坐在車前頭駕車,根本想不到一個五歲的小童能有如此急智,故而也沒被發現。 約莫行了一個時辰,馬車最后在一個村子深處停住了。 周圍呼啦啦涌上一群人,個個是魁梧健壯的八尺大漢,大多打著赤膊,一把絡腮胡,跟村里的莊稼漢沒什么兩樣。 可氣質干練,眼神犀利,卻不是一般的莊稼漢能有的。 皓兒警惕地盯著車窗,卻見一個俊朗的白衣男子推開人群擠了過來,拿著一套樣子古怪的工具在馬車門上叮叮當當一陣敲打。 鎖死車門的鐵柱緩緩升起,車內驀地一亮,晌午日光正盛,皓兒捂著眼適應了好一會兒,縮在角落里警惕地注視著來人。 有人探進頭來瞧了瞧他,一只大手拎著皓兒的后襟把他拎下了馬車,皺眉道:“不是叫你們去抓公主嗎?怎的只抓回來一個小娃!” 方才駕車的“京兆尹”咕咚咚灌下半壺水,一抹嘴罵了一句晦氣,敷衍道:“嗐,叫公主給逃了,這是公主的娃,也差不了多少?!?/br> 抓了皓兒在手中的那人踹了他一腳,心里盤算著這抓錯了人,該要多少銀子合適。 他們本是徽州人,自小無父無母,做了徽州知府的府兵,編入軍籍受任軍府。白日田間勞作,晚上分番宿衛城池,每月發下的口糧堪堪果腹,卻還得受人管制。 這群漢子心火愈甚,決定趁夜潛逃。便一路沿著西北方向走了一個月,到了此處才知已是京城了。因沒有身份文牒,只好一路跋山涉水不入城池,走到了這個廢棄的村莊。 這村莊幾年前著了一場大火,有算命先生說是此處風水不好,犯了神靈,如今禍事初現,日后會接二連三有禍患。村民初時不信,結果村里后來發生的事越來越邪乎,便陸陸續續搬離了此處,如今只剩下幾個無兒無女的老漢老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