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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先蠶禮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敝貪櫬朴颇钔赀@半句,把那信疊好,小心收好在自己袖中,又上前一步離他更近。 許清鑒被她迫得后退一步,貼在了馬車壁上。這馬車是雙輪,他又是男子,份量不輕。此時重潤站在馬車中間,他卻貼在馬車壁上,馬車承力一偏,晃晃悠悠眼看著就要歪到一邊去了。他趕緊上前一步,扶著重潤肩頭穩住了身子。 重潤比他矮大半頭,又從來沒有仰著頭與人說話的習慣,便上前一步踩在他鞋尖上,攬著他后頸站穩,這個高度便無須仰視。 定定凝視他許久,重潤忽的嘴角一翹,念完了后半句:“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泵總€字都似含在舌尖上,經一番品味后才緩緩吐出字來。 “誰是磐石?誰是蒲草?”許清鑒只聽她低聲笑著問出這么一句。 “……”唇囁嚅兩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見過她爽朗的笑、開懷的笑、無奈的笑,可此時這幅勾唇一笑的模樣,竟透著兩分邪氣,直看得人面紅耳赤。 眼神忙飄向別處,這才發現他的手還壓在重潤圓潤的肩頭上,“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法規矩蹦到了腦子里,便忙要收回手。重潤卻一掌按在他手背上,貼近他面頰又笑著調侃:“我是矢志不渝的磐石?你是紉如絲的蒲葦?” 許清鑒深吸口氣,勉強定了定神:“我翻遍詩經,都沒找到合適的……只有這句樂府詩可堪一用?!?/br> “確實合適得很?!敝貪欇p笑出聲,扯著襟口把他拉低一些,這便吻了上去。 許清鑒瞪大了眼,連忙后仰身子,卻不知是欲拒還迎,還是一時驚怔失了氣力,竟沒掙得開。待覺出了門道,如何還舍得松開? 許久,兩人微微氣喘,重潤這才松開他,勉強穩住呼吸,貼在他頰側輕聲說:“等我三年……好不好?” “你……”許清鑒心中巨震,驀地抬眼看她。 重潤斂了面上笑意,“若我父王不能成事……三年后,你才廿三,再行婚嫁也不晚?!?/br> 這不能成事到底是什么意思,會有什么下場,兩人都明白得很。許清鑒驀地紅了眼眶,心口堵得喘不上氣,可他不知道要說什么,憋了許久才極艱難地憋出一句:“重潤,你要好好的?!?/br> 看他難過得眼圈都紅了,重潤又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在他愣神之際便掀開車簾,把他推下了車。 三公子踉蹌著退了兩步才站穩,馬車已經咿呀前行了。側窗的簾中探出一只手,朝他揮手作別,頗有種不訴離殤的灑脫。 他兩睫微濕,眼中的景色都成了模糊一團,低聲喃喃:“重潤,你要好好的……”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說。他還沒來得及與她道一句情深,也不知她知不知道。 城門口來來往往的擔夫神色各異地掃他一眼,也不會知道一邊是忠義與深情不能兩全的相府公子,另一邊是心有圖謀的親王之女;若有重逢時,一邊是天子舊臣,一邊或許是新帝的掌上明玉……也或許,是囚于階下的亂臣賊子。 更甚者,可能再不會有重逢。此番或許不是生離 更甚者,可能再不會有重逢。此番或許不是生離,而是死別。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許清鑒心中遽痛,一口腥甜涌上喉,一時竟不知是希望再見,還是再也不見。 若是此生再不相見,意味著她的父王放下了謀反之心,意味著她一世安穩,那還是不見得好。哪怕此后半生以生死作相思,也遠比看著她丟命好千百倍。 駿馬揚著脖子低低嘶鳴一聲,貼過頭來在他懷中蹭了蹭,眸中神采如他一般黯淡,眉睫上沾了晨露,霧濛濛的,像是淚。 * 時值四月,已入初夏。 古來有載,每年三月都有一國之祀典,是為先蠶禮。由皇后攜同三品以上內外命婦祭拜蠶神,行親桑禮,為的是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物豐民足。 先蠶禮原本應是季春三月舉行,這等上承天意下馭萬民的要緊事,本不能有分毫馬虎。 只是到了本朝卻大有不同,常常要把原該三月的先蠶禮拖到四月。究其原因,卻是要牽扯到先帝時的舊事了。 十幾年前已逝的太后并非文宣帝的生母,文宣帝即位后,追封其生母為華慈太妃。而這位太妃生前位分低,無論是長相還是性子,都沒半點亮眼之處,生下文宣帝后再沒承過寵。她仙去之后,先帝略略唏噓兩句,興許連人長什么樣都忘了個干凈。 可宮里更說不得的是,這位太妃娘娘是因被先帝的寵妃毒害而暴斃的,正正是在三月去世。 故而三月雖有許多大吉之日能應上這先蠶禮,欽天監卻沒一人敢觸文宣帝的霉頭,朝中重臣也裝聾作啞,壓到了四月才敢提此事,仿佛這祀典本就該是四月行的。 每年都要留下一批蠶卵延遲一月孵化,只為皇后主持先蠶禮時用。 此時坤寧宮中,皓兒抱著承熹的小臂,仰著頭控訴:“娘親,你說話不算話!出宮不帶我去,圍獵不帶我去,你去年冬天還應承了說春天要帶我去郊游的!” 皓兒升至小學后課業緊,每五日一次的休沐也沒功夫去玩。這回好不容易趕上這先蠶禮,鬧騰著要出宮去玩。 承熹無奈,先前出宮的幾回是為與重潤逛街,圍獵那次更是不能帶皓兒。至于去年冬天,她哪有應承他說要郊游?只說到時再說,到皓兒口中卻變成說話不算數的小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