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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懷著許多人希望出生的長子,眼睜睜看著他的母親被父親賜下三尺白綾,被太監活活勒死。為了遮掩皇家丑聞,身邊近侍通通被處死。一夕之間天之驕子滾落泥潭飽受白眼,人人談起他娘都說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婦,從龍子生生淪為吃不飽穿不暖的賤種,也從沒人跟他說“錯不在你”。 而大皇子只知道一件事:讓他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是因為一個剛剛出生的meimei。 在他五歲時三觀還未健全的時候被身邊人挑唆做出了錯事,文宣帝就應該去用心教管。 但文宣帝直接選擇了放棄,他政務繁忙,跟皇后感情愈篤,小承熹也占了他許多心思,更無暇顧及這個性情愈加暴虐的兒子。 如果他一點都不恨,在這樣的境況下長成一個樂觀開朗正直積極的人,打著笑臉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在皇后和異母meimei面前做一個兄友弟恭的好兄長,這才是真的可怕。 ☆、扎馬步 這初春的天最好不過,皓兒和他一幫小伙伴天天絞盡腦汁想著能玩樂的新鮮花樣。放風箏沒意思,彈珠也玩膩歪了,斗蛐蛐這樣會消磨人意志的,公主又不許他玩。 不知是誰提出要玩一種叫“搶窩”的游戲,帶了家中老人手心把玩的玉石保健球來湊數,在泥地上挖個淺淺的洞,人手拿一桿短短的彎頭棍去擊那玉石球,誰能先把那球打進洞里便贏了。 只見幾個小孩分作兩伙,都蹲低了身子握緊彎頭棍,目光炯炯地盯著那玉石球看。開場瓷哨呼啦啦一響,便揮棍朝那玉石球擊去。有時候明明自己能打中,卻被另一伙人飛來一桿打跑了;有時候眼睜睜看著球要進去了,那玉石球卻繞著洞口轉了一圈,照樣在外頭。 這“搶窩”考驗的是眼力和腕力,兩樣都不是皓兒強項,自然輸得十分慘。幾個小孩都嘻嘻哈哈扭作一團,皓兒被胡亂抽到了好幾棍子,疼得嘶氣卻還是興致勃勃,輸了球便眼角眉梢都耷拉下來,十分頹喪的模樣。 江儼不由皺眉,站在遠處默默催動內力隔空揮掌,攜起的掌風把那球骨碌骨碌吹進洞里,讓皓兒連著贏了好幾場,簡直是作弊神器。 在場卻沒一個小孩能看出其中門道,連皓兒都兩眼抓瞎,不明白為什么原本偏到別處去的小球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得中途拐個彎,愣是進了洞里。 雖說不明白,卻不妨礙他歡歡喜喜的贏了一次又一次。 正巧那日承昭太子來長樂宮與皇姐說事,遠遠瞧見這一幕眼角直抽:堂堂四品御前帶刀近衛,以前跟著自己的時候天天做的都是大事,什么夜探宅府、偷取情報、巡查緝捕、暗殺貪官……哪件不是大事?如今卻要跟一群小屁孩兒玩,委實是天大的屈才。 可看江儼面色寡淡,對上一群孩子時卻十分認真,分毫沒覺得委屈不說,反倒自得其樂悠閑自在的模樣。 太子長聲嗟嘆唏噓不已,轉念又覺得自己真是閑cao心,搖搖頭走了。 * 上個月中旬皓兒升入了小學館,開始學習四書五經,自然也要開始學習武藝了。 太學院分文武,初入小學的學子要先把兩樣都打個基礎,覺出了門道再按自己的心意挑一樣學。 東華門內有個武場,兵仗局和軍器庫也在此處,連著太學院學武藝營陣的學生也到那兒去上課。 像皓兒這般剛入小學館的學生便每日都要被老師領著去武場扎馬步。還不挑上午涼快的時候,偏偏挑晌午剛過日頭初斜的未時開始,方圓二十丈都沒個蔭涼處,害苦了一幫小孩子。 右手邊有一堵矮墻,約莫一人高,這一堵墻隔開了兩面場地。皓兒他們在這一頭扎馬步。另一頭的場地更大,五十步外立著許多紅心靶子,年齡大一些的學生便在那處學習騎馬射箭。 他們在這頭扎馬步,卻能從那一面矮墻上頭看到英姿勃發的少年騎在高頭大馬上,從遠處策馬而來彎弓引箭,隔著一堵墻傳來的歡呼喝彩聲像是能掀了天,聽得人熱血沸騰。 皓兒打小做事專注,說白了也就是不能一心二用,讀書寫字的時候似入定老僧一般,聽不到旁的丁點聲響,倒不會像其他同窗一般張頭探腦沉不住氣。 只是這扎馬步確實他的難項,額上的汗珠子撲簌簌往下掉,只能堪堪站上半柱香的功夫,便搖搖晃晃站不穩了,腿軟得沒半點力氣。咬牙再堅持一小會兒,就能噗通倒地上。 剛開始大家都是這樣,只是每日扎一個時辰馬步,別的同窗都練出了名堂,下盤穩穩當當,皓兒卻還是沒有丁點進步。 負責教管他們的是一位五品步軍副尉,能年紀輕輕任職京官的,家中背景自然不差,只是他打小不愛那些文縐縐的學問,這才學了武。 這副尉心中憋屈得很:堂堂八尺男兒不能天天跟著兄弟們在校場比武蹴鞠,反倒被弄來教一群自小嬌生慣養長大的熊孩子,別提多鬧心了! 想當年自己摸爬滾打什么沒做過,爬過房頂淌過河,連馬蜂窩都敢捅,膽大包天無所畏懼才堪稱男兒本色。如今這群孩子都被慣壞了,各個軟趴趴的像個小女娃,副尉心中唏噓不已,見他們對上自己時連說話都唯唯諾諾,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這場上都是世家子弟,打不得罵不得,他也只能天天板著個臉兇巴巴的,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光站著就跟一座小山似的,目光炯炯盯得人喘不過氣,吼人的時候聲如洪鐘,在一群孩子心中的地位跟牛鬼蛇神一樣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