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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年……我只遠遠望過你七眼……” 這遲了五年的懷抱,如她想象中一樣溫暖。寬闊的,堅實的,溫暖的肩膀,里面蘊含著她不敢想的力量。 可也只能,沉迷這一次。 她曾經喜歡這個人的時候,他不知她的心意; 她下定決心要告訴他、想要嫁給他的時候,知道了他心中早已有了心愛的姑娘; 她曾經最最渴望這個懷抱的時候,他不辭而別; 她想要把來不及告訴他的話、把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沉甸甸的心事都通通告訴他,想要完完整整地跟他告別。就算明知婚事已經塵埃落定,這樣做除了給自己一個交待,再沒有別的用處,她還是想要告訴他。 而江儼躲著她避著她,拒絕在大婚前再見她一面。 直到徐家家兵帶著徐肅戰死的消息回京,直到徐肅的“遺體”出殯時,她才再見到他。隔著黑白挽聯,隔著靈堂上唱喪的歌師,隔著一波波來吊唁又一波波離開的賓客,他站在靈堂的那一頭看她許久,眼神悲傷又憐憫。 從那以后,只有承昭偶爾來公主府看她的時候,她與承昭說話時候,江儼會隔得遠遠的守在門外。 起初她刻意垂了眼,忍著不去看他;后來,也就再不想抬眼去找他的位置了。越是看到,越覺難過,又何必呢? 整整五年,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這一個月來,我每天都無數次地想……你說你走都走了,你還回來做什么???我想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 她的鼻息清淺,呼在江儼脖頸上暖暖熱熱的,凝成一小塊濕氣,鼻息經過的地方癢得鉆心。 被夜晚的冷風一吹,也寒得鉆心。 江儼呼吸急促了兩分,許久才憋出一句“屬下想要護著公主?!?/br> 聽得此話,公主輕輕一笑,心中也再不會失望。不是早知道他是如此想的了嗎?江儼從來只把她當主子看待。 心有綺念的,也從來都只有她一人。 吸了吸鼻子,認真道:“江儼,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小姑娘了,身邊的紅素啊牽風啊,她們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我不再需要人護著了?!?/br> 公主心口疼得厲害,深深呼吸了兩口才勉強好些,她心里暗暗嘆息了一聲,強忍下眼里再次泛起的潮氣,緩緩道:“你武藝高強,文才也不差,自會有似錦前程……而后宮太小了,不是你該留的地方?!?/br> “聽人說,承昭那里副提舉的位置還給你留著?!?/br> 公主把頭埋在他寬闊的胸懷里,感覺兩人之間每一片相貼的肌膚都在抖,也不知是自己在抖還是江儼。 唇囁嚅了幾下,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輕輕地喃了句:“江儼……”眼眶更熱了,她閉上眼把那不知從何處來的淚意壓回了心底。 “江儼,你走吧?!?/br> 披風的下擺打了個旋。懷中的溫暖輕輕地推開了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 容婉玗又做了個夢,剛睜眼便沒了睡意,看著帷帳上的繡花恍惚。 外屋傳來一陣輕悄悄的動靜,聲音十分輕微,若不是她已經醒了估計是聽不到的。不知是紅素、牽風,或者別的哪一個。 “紅素?” 紅素應了一聲,掀了帷帳探身進來,神情有一點擔憂:“公主睡得不好?這才不到辰時,公主再睡一會兒吧?!?/br> 容婉玗沒答她的話,怔了片刻問道:“江侍衛……可是離開了?” 紅素表情為難,不知該怎么作答??蛇@看在公主眼里,便只有一種解釋——江儼已經離開了。 她深吸了幾口氣,緩了緩心口那疼。披了外衣起身,掛起帷帳便見床前一丈外跪著一人,垂著眉目看不清表情。 她怔?。骸敖瓋??” 江儼應了聲喏,跪在那里不起身,也不說別的話,默默等著她梳洗。 容婉玗哪還有那份心情,喝退了紅素。與他默默對視好半晌,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許久的沉寂后,江儼膝行著向前了幾步跪在她床邊,抬起頭輕聲問:“公主不想我離開,為何卻偏偏要趕我走?” 他從昨天晚上公主睡下開始就跪在了這里,紅素趕不走他,又怕吵醒公主,只能任他跪了一整晚。 江儼耳目靈敏,聽著帷帳內公主輾轉反側的聲音,自然清楚公主后半夜都沒有睡著。就連方才問他是否走了,語氣里都有掩飾不住的失落與留戀。 ——你不想我離開,為何卻偏偏要趕我走? 跪在她床前的人聲音平淡,眸色深深,俊逸淡然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問話里似乎也只有深深的疑惑,除了疑惑不解再沒有其它。 整整一月以來,她日想夜想,想起舊事只覺傷神,想到如今也不好過。最初知道他回來的些許歡欣也一點點消褪了。 所有歡暢的、難過的往事都如潮汐般涌來,每天看著他在眼前三尺之地站著,得要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早已心有所屬”“他于自己無意”……才能忍著不去靠近。 明明他就在眼前,忍不住想要走近;明知他早已心有所屬,卻還是想每時每刻都看見他……循環往復,真是生生折磨自己的心。 昨日那番心里話,不知憋了多久才能說出口。說完只覺自己委屈得要命,她攢了五年才攢出的丁點勇氣,只那一番話便全部用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