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污納垢
側門洞開,安保竭力疏散人群。 閃電滑過天際,窗外潮風裹著泥土的濕臭味,急急撲向面門,半晌后雷聲追上來,震得人膽戰心驚。 樸憫背起文媛走在前邊開路,月季掐住飛快的心跳,時不時回頭張望,她看見數十位保鏢團團把樸世京和段雪圍在中央。 砰砰! 又是連續兩槍,不知道擊中了誰,悶仄的會場霎時回蕩著凄慘叫聲?;鹕蠞灿?,sao動更甚。 一位保鏢拿眼神示意樸世京,后者冷硬的搖頭。 還不夠,再等等。 沉均晗左右尋不到月季的位置,沉著臉把幾近暈厥的樸嘉撈進懷中,身段敏捷地溜出門。蔣水意再次聽見槍聲,嚇得一哆嗦,貓起腰從長椅后匍匐而過,瞅準機會跟著跑了。 人流擁簇,根本辨不清人和方向,持槍的兇徒混在其中,如魚得水,安保系統整個癱瘓,無疑是一次失敗的救場。 樸善雨踉蹌兩下,差點沒站穩。情況太復雜,遠超出了她的預想,臺上空空如也,不知文媛是死是活,隨時可能會被誤傷。 “沒事吧?”文昌關切地追問。 樸善雨搖頭,抬眸瞥了眼最近的側門:“快走?!?/br> 他嗯了聲,剛提起腳跟,身后一陣嘩然,原是有人被桌布絆倒,拉扯之下摔了好幾個人,這樣下去很容易發生踩踏。 文昌猶豫半秒,快步走回去。 “文昌?!睒闵朴昝夹孽揪o。 “……我等一下,善雨你先走?!彼銎鹨晃慌?,左右為難。 樸善雨頓住,目光深深掃過那張稚嫩的臉龐。 她不該留下來,但似乎也不能這么坦蕩的離去,掙扎片刻,樸善雨嘆了口氣,扭身幫忙。 男人見形勢不錯,壓低帽子打算先混出去。 前邊疏散速度加快,樸善雨裙角被桌椅上的釘頭勾住,她反手抽了抽,才扯爛布料,轉頭撞上個黑衣男人。 樸善雨摸過槍,她太熟悉硝煙的味道,睨了眼對方鼓囊的內襯口袋,眼皮一跳,連連后退。 等她回過神,后腦勺直發麻,意識到自己做了個錯誤的舉動。 果然,男人抬了抬下頜,露出半只眼睛,知道引起懷疑,陰狠地瞪她,一手順勢摸進懷中。 她心臟驟停,顧不上旁的,尖叫起來:“兇手在這!” 頃刻間滯留的人群像是被滾油燙過的螞蟻,喪失理智,你推搡我我推搡你,困得她寸步難行。 男人舉槍,手腕發抖,動作生疏,顯然沒怎么用過,他咬咬牙:“你自找的……” 離得太近,就算是新手也不會有失誤的可能。 樸善雨臉色煞白。 槍聲響起那刻,身前飛撲過一副溫熱的軀體。 樸世京卸力,面容稍稍松動:“動手吧?!?/br> 得到信號,保鏢從四面涌上來,實力體格懸殊過大,男人很快就被制服。 余聲消散,樸善雨才敢睜眼,牙齒上下打顫。 文昌痛苦地悶哼幾聲,右手腕癱軟,露出一小截褪色的編織繩,見她要哭,努力擠出笑容:“別怕……” 樸善雨喉頭一甜,哀嚎道:“文昌!” “文昌!你別嚇我!” “快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求求你們…救救他……” 月季已經退到門口,仿若聽見廳內凄厲的哭喊,怔了怔。 文媛冷汗岑岑,陷進昏迷,敬愛會的人瞧見立刻抬她進車里。樸憫抽身,及時握緊月季手心,不由分說拉她:“你也一起去醫院,看看耳朵?!?/br> “我——” 話音未落又被他扛到肩頭,天旋地轉。這雨梭進頸窩,又冷又疼。小腹受到壓力,憋得難受,不遠處救護車拉長鳴笛,月季腦中卻陡然清明。 太蹊蹺了。 兇徒是怎么帶槍進來的?為什么安保毫無作為? 春雨自天而降,妄圖沖刷每一寸角落,卻無論如何也洗不凈,這塊藏污納垢的土地。 澄黃的探照燈掃過月季耳蝸,醫生低頭敲了敲鍵盤:“沒什么大事,現在能聽清了吧?” 她在五官科檢查了四十余分鐘,也不知文媛情況如何,心緒不寧,悶悶應聲:“嗯?!?/br> “哎,持槍殺人這種事誰能想到,你晚點去掛個心理科疏導下哈?!贬t生點開新聞推送,“媒體速度也太快了,一死九傷……” “一死九傷?” “嗯,應該都在我們醫院,離這邊最近?!?/br> 月季咯噔一下,坐不住了,拿過病歷單就跑。 外科在樓上,她沒走電梯,蹬蹬爬起安全通道。樓梯兩側零星圍攏著幾名混進來的記者,有兩三個臉上還頂著擦傷,是從會場一路跟過來的。 沒空吐槽敬業,月季三兩下沖過去。 走廊護士腳步匆匆,面容嚴峻。 樸憫身姿落拓,劉海遮住前額,神色不明,轉頭看見月季:“耳朵?” 聲音嘶啞。 “已經能聽見了,我沒事?!泵舾胁煊X氛圍不對,她頓了下,“新聞說一死九傷,文會長怎么樣?” “文媛還在急救,失血過多?!?/br> 月季松了口氣,方才注意到長椅上坐著樸善雨。她丟了魂似的,應該哭過,擠得顴上眼皮紅腫浮突,腮頰沾了幾縷頭發絲,動也不動。 “那…是誰?”月季猶豫。 樸憫難捱地咽了咽喉結:“文昌…他在路上就已經沒了心跳?!?/br> 月季愣住。 恍然想起花神廟前掛滿小花的紫荊樹,突然從窗口冒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文昌打著哈欠笑容抱歉。 廊下靜謐,雨越下越大,甚至能聽清屋外殘枝剮蹭玻璃的聲音,如泣如訴。 那個美好的少年,最終死在了這個春天。 — 小天使下線,嗚嗚,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