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窗外天色陰郁，大有傾盆雨勢。角落的位置好，抬眼便能見到庭院岔口，種了一片姹紫嫣紅。

    月季趕在誦經前起了個早，餐桌上擺著兩片煎蛋，一杯美式，沒什么胃口。

    咖啡見底，她瞄了眼窗外，才見姜朝慵懶地從岔口過來，隨即吩咐人備些日式早點。

    昨晚他軟磨硬泡不肯走，月季擔心說多露出馬腳，只好由他去了。

    “你怎么起這么早？”姜朝矮身挨著她坐下，揉揉眼睛，惺忪語調落進耳廓。

    “睡不著?！?/br>
    月季續了杯咖啡，早餐陸續送上來。

    他吃不慣納豆，連忙蹙眉漱口，寬大睡袍松垮系在腰間，胸口的精瘦線條若隱若現。

    “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嗎？”

    心知勸不動他，月季長吁了口氣，報出個地方：“清水寺?！?/br>
    “聽說那里求姻緣挺靈的?！苯虺鼋z意味深長的笑意。

    她挑了挑眉不接話，低頭擺弄平板。

    馬承見狀朝兩人道：“我給兩位備車?！?/br>
    “有勞了?！苯氏挛对鰷?，毫不客氣。

    行過積香小路，馬承撥通電話，那頭不消片刻便傳出樸世京低啞聲線。

    “有事？”

    他視線越過落地窗，見姜朝正往月季盤中撥弄食物，頓了頓：“月季小姐沒事，不過…姜朝少爺來了?！?/br>
    樸世京眉心擰緊，目光瞥向不遠處正和人攀談的姜琨，心中有數。

    “他怎么找來的？”

    “具體不清楚，應該是巧合?！瘪R承斟酌措辭，“等下要去清水寺?！?/br>
    樸世京左手搭在膝頭上敲了敲，眼瞳閃過不快：“你跟著他們?！?/br>
    “好的?！?/br>
    樸議長待這位月季小姐確實不一般，幾次叁番幽會不夠，還特意把人撈來日本隨行。摁斷通話，馬承杵在原地，半晌后才若有所思地轉身離去。

    京都清水寺正值淡季，見不到搖曳櫻花和颯爽紅楓，游客稀疏。

    日本寺廟與國內大有不同，不講究對稱。大殿前檐上多了山花向前的抱廈，以作裝飾，墻壁外暴露木框結構，間隔較長，翹起的檐角探出深遠。

    石階窄小，穿過仁王門更需當心腳下。

    姜朝替月季擰開礦泉水瓶，殷切道：“我去拿個地圖，方便點?！?/br>
    她點頭，朝旁邊跨了幾步，隔著西門眺望愛宕山，山脊外側彌漫了層悶青，將雨未雨。

    約莫兩叁分鐘，姜朝拿了地圖回來，埋頭仔細研究：“趕得巧，說是傍晚有煙火，要留下來看看嗎？”

    “嗯，挺難得?！?/br>
    再往前走，踏上平地，冒出座樸素廟堂。其內昏暗，中央擺了塊會發光的巨石，告示牌上是日語，月季左右看不明白。

    “寫的什么？”

    他無聲笑了下：“把手放到石頭上就可以許愿?！?/br>
    月季納罕：“這也行？”

    “試試，反正不吃虧?！?/br>
    說完姜朝抻手摸了摸。

    月季不禁發笑，無奈抻出小臂撫摸平滑石塊，隔了數秒，手背倏地被他掌心包裹。

    她咬咬牙，迅速抽離：“別鬧?！?/br>
    “許了什么愿？”姜朝漫不經心抄起手。

    “沒許?！?/br>
    “沒關系，我替你許過了?！彼πβ冻鐾米友?，“我的愿望是月季的心愿都能實現?！?/br>
    月季頓住，覺得他這般模樣甚是可愛，卻又不肯流露心思，佯作肅正：“幼稚?！?/br>
    姜朝不惱，看穿她情緒，兀自跟在后頭。

    臨近傍晚，遠山褪去些許悶青，染了層單薄紅暈。

    寺內有齋食，兩叁僧侶忙前忙后準備。

    馬承候在院外，斜眼瞥見來人，連忙丟下手中煙蒂：“月季小姐?！?/br>
    “手機借我?！?/br>
    “要打電話嗎？”

    憶起她昨晚剛丟手機，還沒來得及換，想也不想解鎖遞過去。

    月季肩頭一挑，指尖戳進瀏覽器搜索新聞，搖頭道：“看下東西?！?/br>
    流利播音腔很快溢出屏幕，是下午的峰會。樸世京從容發表演說，挺括西裝包裹寬碩肩臂，目光沉著透出攝人魄力。

    “我相信女性的參與，能給社會帶來發展和繁榮，實現女性賦權迫在眉睫。除了上述內容，我們也應當讓女性接受STEAM教育，給優良的女企業家建立好數字化生態系統，促使兩性獲得平等權利?！?/br>
    道不明的甜蜜無端充盈胸腔，他記得她的話。

    月季撩了撩頭發，把手機還回去：“謝謝，我去外面走走，等會回來?！?/br>
    馬承淡笑應下。

    清水寺北側有座地主神社，求姻緣很靈驗，所以頗受歡迎。神社外擺了兩塊戀愛占卜石，相隔約十米，幾個和服少女圍著石頭議論得熱火朝天。

    不遠處是簽臺，有各式各樣的御守賣。

    視線掠過臺面，月季下意識撿了只戀愛御守，老板見她感興趣，日語止不住的往外滾。月季訕笑，示意她不會日語，可以說英文。

    忍受了近十分鐘的日式英語，她才弄懂，這個御守要隨身攜帶，用來守護良緣增長愛情運勢。

    月季磕了下眼皮，沒由來念起那雙溫潤杏眼，把御守妥帖放進口袋，心口咚咚響，像是做了虧心事。

    倏而又覺得可笑，太過貪心，自嘲地抿了抿唇。

    “買了什么？”

    熟悉聲音落入耳鼓，她恍然以為幻聽，猛地轉身，跌進樸世京懷里。

    “怎么冒冒失失的？”樸世京無奈哼笑一聲，撫摸她后頸。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出現幻覺了?！?/br>
    “馬承說你來清水寺玩，我結束就趕過來了?！?/br>
    “真好?！痹录沮s忙將他環住，抱了個滿懷。

    樸世京收緊胳膊，挑起她下巴，指頭緩緩摩挲，眼底浮上笑意。

    她臉色一紅，找補道：“趕上煙火大會了，真好?！?/br>
    懷中渡來的滾滾體溫，撫慰了整日的疲憊，忍不住俯身和她額頭相貼，啞著嗓子說：“好想你?！?/br>
    “我也好想你?！?/br>
    月季細碎的腔調，湮滅在頃刻涌上天際的煙花里。

    鴉黑天幕炸開大朵銀色花瓣，流光溢彩，星火轉瞬稀稀疏疏竄向四周，緊接著又一朵沖上云霄，綻放銀花。

    瞬間也是永恒。

    姜朝循著地圖趕來，甫一靠近神社便見漫天煙火，正胡亂張望尋找月季身影，就見到絢爛火光下相擁的兩人。

    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心臟好似被戳穿，慌張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