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芒
雨刮器在窗前來回掃動,發出沉悶響聲,姜朝抿緊唇瓣,油門踩得緊。段北封的車跟在后頭,約莫半個鐘頭,兩輛車前后駛進私人醫院的車庫。 雨絲纏綿,稀稀拉拉鉆進墻角的芭蕉樹里,葉片滌蕩出碧色。 長廊外坐著幾位女眷,神色惴惴。 “爺爺怎么樣?”姜朝目光滑過幾人。 樸嘉臉色白了白:“情況不是很好,檢查出來是叁支血管彌漫性病變,剛才在醫院急救過了?!?/br> “已經渡過危險期,不過人還沒醒,暫時不讓我們進去?!睒闵朴暄a充道。 月季剛才走得匆忙,只覺腦子嗡嗡的,軀殼僵硬。 段北封伸手捏了捏她肩頭,動作輕柔:“會沒事的?!?/br> 正說著,沉均晗從四樓下來,西裝搭在手臂上,眉心微微蹙起。 “外公醒了?!?/br> 樸嘉急忙站起身:“我去看看?!?/br> “憫哥兒陪著呢,還是別上去打擾外公了,醫生說要靜養?!背辆洗丝跉?。 “聯系其他人了嗎?”月季問。 沉均晗屈指頂起鏡框,點點頭:“二舅和世京哥稍后趕過來?!?/br> 幾人在叁樓休息室靜坐,月季一整天沒有胃口,興致缺缺。近了傍晚,樸善雨靠在沙發另一頭睡著了。 段北封提了餐盤過來:“多少吃點?!?/br> “我吃不下?!?/br> 段北封無奈挑了挑她下巴:“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好?!痹录緭P起笑容。 呼吸聲均勻,休息室空蕩蕩的。 沉均晗和姜朝都在四樓候著,樸嘉底子差,受了刺激堅持不住,護士找了個房間讓她躺下小憩。 胸口悶鈍,月季邁到窗邊凝視著飄搖的風雨,天邊氤氳出一道模糊線條,落葉被風卷起老高,盛夏之季也憑空多了幾分寂寥。 她神態漠然。 背后響起推門聲,月季只當是段北封,低聲詢問:“回來了?” 半晌,隨著腳步聲靠近,玻璃上倒映出一雙狹長眼眸,左眼瞼埋了顆小痣,眼眶微紅。 “憫哥?”月季撐開眼皮,回過頭。 樸憫唇色煞白,一臉疲態,眼下淤了圈烏青,少見的沒有囂張之意。 月季屏住呼吸,思慮片刻,開口道:“你別太擔心,外公他——” 安慰話還沒說完,樸憫倏而展臂將她撈進懷中。月季咬破舌尖強壓下驚呼,悶哼一聲,視線不安地落到樸善雨熟睡的臉龐上。 長臂橫在她單薄肩背上,樸憫低頭埋進月季頸窩,濕熱鼻息鉆進領口,月季猛地攥住他腰下衣角。 “你失去過什么人嗎?”他聲線抖了抖,煙嗓悶悶的,帶了鼻音。 “……” 月季愣怔,失去過什么人嗎?她未曾得到過,又何談失去。 “我好怕……” “沒事了?!彼鍪峙噬蠘銘懞笱?,擠出撫慰的話。 樸憫喘了幾下,收緊手臂,月季身子朝前傾,被迫踮起腳尖。 不知過了多久,他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力道松懈,扭過她下頜,兩人額頭相對。 “秀妍jiejie是染病去世的?” “嗯?!痹录久忌覄恿藙?,心虛的垂下眼簾。 樸憫一揮手掌心包住她側臉,揉捻白嫩耳垂:“那幾年你過得很辛苦吧?!?/br> “都過去了?!?/br> 額間釋出暖意,消融彼此縈繞在心頭的苦澀。 須臾,樸憫緩緩松開她,展顏重復道:“都過去了?!?/br> 月季松了口氣,余光無意識掃過沙發,心臟驟停。 樸善雨正勾起唇角,眼底帶了些許嘲弄緊盯著她,剛才那般親密行徑都落入她眼中。 “善雨,你醒了???”月季推了推樸憫,拉開距離。 他頓了頓,又掛上那副玩世不恭模樣,瞇起長眸,斜覷了眼樸善雨,旋即轉身坐到沙發上。 “嗯,爺爺還好吧?” 樸善雨瞬間斂起嘲弄的神情,恍若剛剛只是場錯覺,顯然不愿冒犯樸憫。 “還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等會你們先回去吧,過兩天再過來?!睒銘懷鲱^靠著沙發墊,闔上眼睛休息。 “好,那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痹录疽Я艘麓?。 并肩走出門,叁樓走廊寂靜一片。 月季刻意放慢步子叫住她:“善雨?!?/br> 樸善雨身影頓住,偏過頭,臉上縫著笑意。 “怎么了?” “你剛剛……” “誰都有秘密,尤其是在北芒山,我看到了也會裝作沒看見,你不用擔心?!睒闵朴晁菩Ψ切?。 月季抿緊唇角,挑眉盯著她側臉。 “月季jiejie,我真心希望我們不會有一天走到對立面?!?/br> 樸善雨頭一次眼里滑過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