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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岐眼中悲憤,伸出手指指向空處:“他不仁不義在先,我為臣,無力反抗,難道還不能有不甘嗎?” 話音剛落,門外有個小廝由遠及近,匆匆跨過垂花門跑過來,到跟前附身行禮:“將軍,宮里傳話,陛下宣召將軍進宮?!?/br> 三人都有些錯愕,霍岐最先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抹挫敗之色,經過韓北野這么一沖擊,他的醉意已經消散,除了身形還有些踉蹌,大腦一派清醒。 衛峰看霍岐這樣子忍不住擔心,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軍,你冷靜冷靜,到了御前可不能這么放肆,陛下可不是我跟韓大哥?!?/br> 幾日飲酒獨醉就是為了消極避世,現在陛下已經宣召他進宮了,避世也避不了了,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霍岐對二人擺了擺手,無瑕應付他們,轉身去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酒臭味再進宮覲見。 衛峰和韓北野從將軍府走出來,一人沉默不語,一人憂心忡忡。 衛峰小聲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道衍能不能過去這一劫?!?/br> 韓北野沒理他,他自己說著沒意思,非要跟韓北野討論這件事,便搭著韓北野的肩膀,逼他回應自己的問話。 “你說那個姜醫女,果真如外面傳言那般不堪嗎?” 韓北野單眉一挑,將他推開,轉了轉肘臂:“你管外人怎么說?!?/br> “現在京中都傳,說姜醫女不守婦道水性楊花,還傳她這幾年流落在外的事,那話說得可難聽了,都說她是長公主第二,要不是大多數人都在揣摩圣意,這樣的女人怕是早就被浸豬籠了?!毙l峰說到此處眨了眨眼,末了又加一嘴,“但是以我對姜氏的印象,她不像那樣的人?!?/br> 韓北野聽到長公主三個字時眉頭禁不住皺緊,厭惡之色溢于言表,回頭對他道:“你若是這么喜歡八卦編排別人,何不親自去問一問?” 衛峰搖頭:“那不能,他們不會說?!?/br> “我也不敢?!?/br> 說完聽到韓北野冷哼一聲,衛峰臉色一緩,又忍不住當和事佬:“你不要對長公主有這么大的成見,剛還說道衍呢,他是沖動的性子,你也是,殿下怎么說都是陛下長姐,是皇室中人,容不得你我背后詆毀,而且你家六郎是自愿追隨長公主殿下的,人家又沒逼他——” “我警告你,我雖然姓韓,可跟廣陵韓氏沒有任何關系!”韓北野徹底沒了耐性,指著衛峰強調道。 雖然是玩笑話,衛峰也知道自己開大了。 韓北野是韓氏某一支的庶子,生母早亡,早些年在族中受盡排擠欺辱,在大魏陷入戰火的那些年,世家們沉迷于聲色犬馬不肯從美夢中醒來,他一怒之下離家從軍,也是從一個小小的兵卒子做起。 如今他已成為手掌實權的兵馬司指揮使,家族中的人卻只能做長公主的裙下臣,不可謂不諷刺。 衛峰包住他的手,推回去,展顏笑道:“方才是我說錯了,我給你賠禮?!?/br> 說著就要拱手彎身,韓北野將他托住,沒說話,轉身離開了。 衛峰看著他背影,喃喃道:“這個牛脾氣,真不知道今后能不能找到媳婦?!?/br> 馬車很快就到了皇城腳下,霍岐下去,跟著引路宮人一直到養心殿門外,內侍候在外頭,給他讓出一條路:“將軍請進吧?!?/br> 霍岐抬眸,眼中仍有些忐忑,他深吸一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大殿幽靜,腳踏地板發出輕微的聲響,他隱約聽到有落子聲,便朝著聲音走了過去,越過一道屏風,他看到陛下正坐在地上下棋。 蕭持有三個愛好,對弈,釣魚,嗜甜。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霍岐仍記得他第一次面見陛下,在軍營的一處破帳篷里,當時他打了敗仗,退兵數十里,又是嚴冬,帳篷里窮得連生火的炭都沒有,他一個人下棋也下得津津有味,然后陛下要跟他對弈,結果霍岐輸得潰不成軍。 蕭持笑著說:“行軍打仗,不會下棋怎么行?” 霍岐不善運籌帷幄,不善奇襲,但他穩扎穩打,愛兵如子,敢拼敢殺,將士們都很愛戴他。 當初王氏因為站錯隊頗受蕭持冷漠,霍岐在娶了王語纓的情況下也受到蕭持重用,他曾經很感激他。 齊王蕭抉對他有知遇之恩,然而是陛下一手將他提拔成獨當一面的大將軍。 可如今…… 想到此,霍岐眼中一熱,他急忙垂下頭,跪地行禮:“卑職參見陛下!” 蕭持仍在下棋,落下一子,沒有看他,也沒有回話。 霍岐便只能這么跪著。 一局下完,霍岐腿已經跪麻了,蕭持收拾棋子,上來便是給他當頭一棒。 “為什么遲遲不簽下放妻書?” 霍岐脊背一僵,低垂著頭,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猙獰起來。 到底還是要提這件事。 “此乃微臣的家事,不勞陛下記掛?!彼?。 蕭持開始新的一局,但這次只是排兵布陣,按照棋譜擺放棋子,并不是自己跟自己對弈。 他語氣如常道:“若朕就是要插手呢?” 霍岐咽下一口氣,忍無可忍地抬起頭看向他:“姜肆是微臣的妻子,陛下是微臣的君主,您這樣插手實不應該,并非君子所為,也非明君所為!難道陛下真想把臣妻充入后宮嗎?” 霍岐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他說完,大殿很快陷入安靜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