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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語纓話說得這么客氣,雁大夫怎好見怪,霍岐聞聲自知不妥,也在后面不說話了,只是臉色仍然焦急。 雁大夫撫著胡子,繞過沉香木制的雕花連錦屏,一眼看到床上的孩子,神色微怔,轉頭疑惑地看著王語纓:“這……” 他是認得將軍府的小少爺的,畢竟他常在顯國公府,而王語纓是顯國公的嫡親女兒,她生的孩子他自然記得長什么樣,眼下這個明顯不是。 王語纓唇角的笑意一僵,卻在維持著體面的笑容,道:“雁大夫有所不知,這是將軍發妻生下的嫡子,前不久剛剛找到,這不,剛一進門就病了,給將軍急得不行,您快給看看吧?!?/br> 王語纓身份尷尬,卻還要替霍岐圓話,霍岐往過看了一眼,心中對她更是愧疚。 雁大夫眉頭一皺,頓時覺得這情況有些復雜。他走過去,將藥箱放下便要向前,這才發現床前還坐了一個女子。 女子穿著粗布衣裳,打扮地連府上下人都不如,可她面容姣好,看著又不像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倒是有股子尋常人不見的沉靜穩重,動作也極為專業,雁大夫何許人也,他一眼便看出此人行醫。 王語纓走過來:“對了,這就是將軍發妻,姜娘子?!?/br> 雁大夫使勁眨了眨眼,早知自己便稱病不來了,他上前一步,沉吟片刻,輕輕喚了聲“夫人”。 姜肆沒理他,只是看著床上的阿回。 就在他要硬著頭皮喊第二聲的時候,姜肆一下子站起身。她對他福了福身子,道:“勞煩大夫給我的孩子看看?!?/br> 雁大夫一看她眼睛都紅到眼尾根兒了,這委屈可沒少受啊。 霍岐忍不住在后面催促,他應了一聲,坐到床邊上,先翻了翻阿回的眼睛,看他口鼻,最后把脈。 只是這脈把著把著,面色就越來越凝重。 他抬頭看向姜肆:“夫人生他時可是難產?” 霍岐猛地轉頭去看姜肆,滿眼皆是震驚,姜肆卻看都沒看他,對大夫如實道:“您不用問了,我懷阿回時在富貴人家做工,動了胎氣,生他時摔了一跤,差點一尸兩命,孩子出生時沒有呼吸,好不容易才救回來,卻自小帶了不足之癥,這些年,我想盡辦法救他,都是治標不治本?!?/br> 姜肆每說一個字,霍岐就覺得心上被扎了一下,他竟不知,肆肆為了孩子受過這么多苦,阿回的身子竟那么弱,相見第一天,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去試探阿回,如今腸子都悔青了。 雁大夫站起身,對姜肆道:“我觀你手法,還有你方才那些話,想必你也懂醫術,這孩子心力弱,帶了不足之癥,血虛,受不得什么刺激,方便問一下,孩子暈倒之前發生了什么事嗎?” 姜肆張了張口,卻覺得喉嚨被什么噎住了,眼淚瞬間便掉了下來,不想讓人看見,她忙轉過身蹭了蹭眼角,迅速整理好表情,回身對雁大夫道:“果然是這樣,我擔心自己關心則亂,您這么說我就確定了,接下來我知道開什么藥,勞您費心,一會兒幫我看一下藥方子?!?/br> 霍岐見姜肆哭,走過來想要安慰她,卻被姜肆躲了過去,手便僵在那處,不知該作何反應,王語纓見狀,把雁大夫往外請:“雁大夫,您一路奔波勞累了,在前廳稍坐片刻喝杯茶吧?!?/br> 雁大夫知道這是讓他暫避。 他還是頭一次給懂醫的人家看病,著實省了不少麻煩,沒說什么,他拎著藥箱出去。 王語纓拽著霍岐的衣服到角落里,小聲道:“有什么話好好說,不是妾身說您,這件事您辦錯了,給jiejie好好賠個不是,萬不要放不下身段顧及臉面,他們母子受的苦,跟您的面子比起來,什么都不是?!?/br> 王語纓說完,跟在雁大夫后面走了出去,把下人也全部屏退,將門輕輕關上。 關上后,她長出一口氣,轉身又換上笑臉,親自為雁大夫指路。 屋里,霍岐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他走過去,張口要跟姜肆說話,姜肆卻轉過身,去桌前寫著方子,霍岐知道她還在生氣,只得嘆息一聲,坐到床邊,看著床上虛弱的阿回,眼睛也發澀。 他握住阿回的手,拇指蹭著他的手背:“是爹爹對不起你……” 姜肆“啪”地放下筆,拿著藥方走到門前,將門一推,門口站了兩個下人,她把藥方給其中一個:“勞煩你將這藥方遞到方才離開的大夫手上?!?/br> “是?!?/br> 看著那人跑出垂花門,姜肆關上房門轉身,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霍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將軍,你可否出去?” 霍岐聽她還在賭氣,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伸手去拽她的手,姜肆后退一步,霍岐抓了個空。他扯了扯嘴角,手心落到膝頭上,靜默半晌,幽幽說道:“五年前,我被官府抓去上前線,因為不想再為朝廷賣力,所以跟幾個同樣被抓來從軍的兄弟一起逃到了對面的軍營,幸得齊王賞識,讓我做了他的親兵,齊王多疑,不許軍中之人私下傳信,所以我就想著,等到條件允許的時候,就傳書于你,讓你知道我還活著?!?/br> “可戰場上瞬息萬變,我有好幾次踏進鬼門關,三年前上淩渡一戰,我軍慘敗,我心口上中了一箭,掉入河水之中,漂了半日,幸得一女子相救才撿回一條命?!?/br> “若不是她,我沒命見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