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稱職的保鏢先生 第30節
氣氛僵持片刻,紀錦猛地從紀君謙手下閃了出去:“我去上洗手間!” 紀君謙一愣:“你……” 紀錦頭都不回地往外走。 紀君謙失望地閉了閉眼,在他身后喊道:“小錦,等會兒我們聊聊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紀錦已經走遠了。 紀錦往宴會廳的門口跑,路過自助區的時候,正好撞上在拿酒的粟安,粟安詫異地拉住他:“哎?你跟姨夫這么快就聊完了?你這是去哪兒???” 紀錦甩開她的胳膊:“上廁所!” “哦,好吧。那你上完過來找我啊,我跟你聊聊等會兒上臺的事。我知道你自己肯定沒準備,我幫你寫了點祝福小姨和感謝來賓的話,你等會兒上臺念就行……” 紀錦感覺耳朵里嗡嗡的,壓根不想聽她在說什么,加快腳步往外跑。 跑到廁所附近,紀錦悶著頭往前沖。他現在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空間躲起來平復一下情緒,洗手間的包間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跑得太急了,根本沒有看路,跑到拐角的時候正好拐角處走出來一個人,紀錦緊急閃身,兩人撞到了肩膀。 紀錦因為慣性踉踉蹌蹌又沖出去兩步,而被他撞到的人則撞到了墻上。 紀錦站穩后轉身,看見被他撞的人,不由一愣——好巧不巧,剛跟他親爸說完話,又在廁所門口碰到他親媽了。 殷青在墻邊靠了一會兒才抬起眼,看到紀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過了幾秒她像剛認出眼前人似的點了下頭:“是你啊?!?/br> 紀錦腦子里亂透了,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扶她。他短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殷青緩緩搖頭,從墻邊離開,繼續往女廁所走——她也是來上廁所的。 紀錦不敢離她太近,站在原地沒動,想等她進去了自己再進邊上的男廁所。 然而殷青走出去沒兩步,忽然失去平衡似的往邊上倒,腳底發飄地斜出去幾步。紀錦身體反應比大腦快,立刻上前把她扶住了。 “你怎么了?”紀錦以為她是剛才撞傷了,低頭去看她的腳。 殷青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受傷,把手里的手包遞給紀錦:“你先幫我拿一下?!?/br> 紀錦不知所措地接住。 殷青沒再跟他說什么,腳步緩慢地扶著墻進廁所了。 紀錦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心里驀然生出一種猜測。身材發胖、反應遲鈍、情緒麻木,甚至平衡感變差…… 他捏到手包里有yingying的質感,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拉開了手包的拉鏈。手包里裝著口紅、粉餅、噴霧紙巾等雜七雜八的小東西,他一陣亂翻,口紅掉在地上了他也懶得撿,終于從手包的最底下翻出了一個白色塑料藥盒。 那是一個分格藥盒,藥盒里裝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藥片,沒有貼標簽,沒見過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這是什么藥,但是紀錦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幾種。碳酸鋰、奧氮平、丙戊酸鎂…… ——全都是抗躁狂和抗抑郁的藥物。 “……cao!”紀錦捏著拳頭用力在空中揮了一下。連發泄都不知道該怎么發泄。 三分鐘后,殷青走出洗手間,只見外面站著一個酒店的服務員,手里拿著她的手包。 “女士,這是您的東西吧?”服務員小心翼翼地把東西遞過去,“剛才紀先生交給我就走了?!?/br> 殷青接住包,拖長音調“哦——”了一聲。她花了好幾秒反應了一下到底是哪個紀先生。感覺有點不太勁,可又反應不過來是哪里不對勁,就回包廂去了。 …… 宴會廳里,粟安轉了一大圈,終于發現靠在墻邊的沈擎宇。她忙跑過去問道:“小宇,你看到阿錦了嗎?” 沈擎宇搖頭。他也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紀錦的身影了,也正在用尋找。剛才他給紀錦發過消息問他在哪兒,紀錦還沒回復。 粟安一臉納悶:“真是的,跑哪兒去了?宴會馬上正式開始了,還想讓他代表東道主先上臺說幾句話呢?!?/br> 她轉著脖子往四周看,小聲嘀咕:“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搞什么呀?” 沈擎宇心里咯噔一下。 “你要是看到他,跟他說一聲我在找他?!彼诎卜愿郎蚯嬗?,“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br> 沈擎宇點頭。粟安剛走開,他立刻拿起手機給紀錦打電話。 “嘟……嘟……嘟……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后……” 沈擎宇按掉電話,捏著手機思考了兩秒,扭頭朝外跑去。 …… 八樓露臺。 宴會是在七樓舉辦的,這座酒店的八樓有個寬敞的露臺,放著幾張帶太陽傘的小桌子,方便客人在這里喝咖啡聊天,欣賞不遠處的春暖花開的浦江沿岸。 紀錦站在欄桿邊。這個點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露臺上除了他并沒有其他客人。 他跑上來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待一會兒,吹吹風也許能讓他發脹的頭腦清醒點。但午后的露臺上除了曬得人眼暈的陽光外,一絲風都沒有,烈日讓他大腦更脹痛了。 他腦海中仿佛同時有十幾只交響樂隊同時在演奏,可怕的是,這其中每一個音符他都能聽見。大腦同時處理這么多線程的信息,讓他快要爆炸了。 ——前幾天沈擎宇問他跟父親的關系怎么樣,他沒有說,不是因為他不想跟沈擎宇傾訴,而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有些話說了之后,他不敢想沈擎宇會怎么看他。 ——剛才紀君謙問他,他們之間是不是存在什么誤會?紀君謙甚至連到底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是誤會嗎?不是,是矯情,是有病,是他媽的神經??! 十四歲以前他最喜歡的人就是紀君謙。紀君謙很有耐心,從來不會對他發火,不像母親那樣喜怒無常。每次殷青發脾氣砸完東西,紀君謙會沉默地上前收拾殘局,然后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生活。 那時候紀錦覺得父親很可憐。他討厭母親,除了母親對他喜怒無常之外,還因為他心疼父親。 而那時候他和紀君謙確實是很親密的。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會跟殷青說,只會告訴紀君謙。哪怕爸爸只是對他笑一笑,拍拍他的頭,他也覺得很高興。 他們父子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疏遠的?……是那一天他因為沒買到想要的黑膠唱片,他焦慮發作在家里大發脾氣。父親用一種疲憊的、傷心的眼神看著他,對他說:“小錦,別學你mama。不然以后沒有人會喜歡你的?!?/br> 這大概只是紀君謙一時的無心之語,對紀錦來說卻不啻于五雷轟頂,直接把他轟成了渣渣!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原來已經發生了。 就是從那天起,他開始逃避跟紀君謙接觸。不想看見父親,不想跟父親說話。他把紀君謙的備注名改為“第二鋼琴協奏曲”,甚至連名字都不想看到。任何一點線索都會讓那句話像緊箍咒一樣在他腦海里不?;厥?。 真可他媽的……真他媽的cao蛋! 每次想到那句話紀錦就很想罵人,但又不知道該罵誰。他在這種悲憤情緒中創作出了許多作品,甚至還因此拿到了多個創作類的大獎。 這一點上他的父母是勢均力敵的——他們都成了他的靈感源泉。多少個深夜,聽著母親的演奏,想著父親的那句話,一首一首傳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就這樣誕生了。 ——可是這一切到底該怪誰呢?怪殷青嗎?她果然也確診了,而且應該最近才剛開始治療,所以服了藥后反應那么大。她痛苦了很多年,甚至連她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 ——怪紀君謙嗎?他十幾年的耐心養育,只因為一句無心之語,被小心眼的兒子當瘟疫一樣躲著! ——還能怪誰?怪他自己??!如果他是個情緒穩定的正常人,他就不會在母親情緒崩潰的時候跟母親互相崩潰互相傷害。 ——如果他是個有良心的孝子,他就該想著紀君謙對他好的點點滴滴,而不是被一句話死死困住走不出來! ——清醒一點吧!既然知道都是自己的錯,就趕緊回去??!像個正常人一樣快快樂樂地跟家人相處,給所有賓客敬酒道謝??! ——還待在這里干什么?你到底還他媽的想干什么? 大腦好像已經恢復了理智,下達著最正確最理性的命令。但身體偏偏要跟大腦作對,就是不往宴會廳走。身體甚至著急逃離這個地方,連回去坐電梯的時間都等不了,從露臺上跳下去,是最快的離開這個酒店的方式。 紀錦雙手撐在露臺邊緣借力,抬腳往欄桿上踩。他上半身前傾,頭伸出欄桿,看到了樓下的花壇和馬路。八樓離地足有二三十米,這樣跳下去的確可以離開酒店,但也會摔死的。 ——他現在是要自殺嗎? ——不是啊,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呢! 紀錦一下從混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被自己剛才的狀態驚出一身冷汗。他猛然推開欄桿往后退,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找沈擎宇,他需要沈擎宇! 他正要轉身往回跑,忽然一雙有力的胳膊從后面牢牢地把他抱住了。抱他的人非常用力,差點把他勒得喘不上氣來,動作之迅猛,嚇得紀錦還以為自己遇上打劫的了。 “誰?放開我!” “是我,是我?!?/br> 紀錦聽到熟悉的聲音,差點以為自己產生幻覺了。為什么他想要擁抱的時候,這個人真的會從天而降把懷抱送給他啊…… 紀錦恍惚了幾秒,像是被人抽干力氣一樣放松下來。他輕拍沈擎宇的胳膊:“讓我轉個身?!彼残枰ё↑c什么才更有安全感。 沈擎宇卻沒有放手,他閉著眼睛,默默調整自己的呼吸頻率,撫慰自己剛才差點停跳的心臟。直到控制好情緒,他終于松手讓紀錦轉了個身。 兩人相擁,沈擎宇輕撫摸他的后背:“阿錦……” “嗯……” “沒事的?!?/br> “嗯?!?/br> 沈擎宇沒問紀錦剛才在陽臺邊做什么,紀錦也沒說,兩人默契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沈擎宇,”紀錦摟著他的腰小聲說,“我想離開這地方,我想回家……” 他做不到快快樂樂地跟家人相處,也做不到大大方方地給所有賓客敬酒道謝,他更不知道回去以后該怎么面對父母,哪怕明知道不對,他現在還是想要逃避。 沈擎宇微微一怔,牽起他的手往回走。 紀錦嚇了一跳,反撈住他胳膊:“你去哪兒?” “帶你回家啊?!?/br> “……” 紀錦剛才那句話更像是抱怨或者傾訴,而不是陳述句。這是他媽五十歲大壽,這么多親戚朋友在場,他怎么能就這么甩臉子走了?別人會怎么說他?別人會怎么笑話他家人? 沒等紀錦自相矛盾地左右互搏,沈擎宇率先開口發問:“你想回宴會廳嗎?” 紀錦迅速搖頭。 “那你想回家嗎?” 紀錦遲疑兩秒,小幅點頭。 “那走吧?!?/br> “可我……” 他剛說了兩個字,沈擎宇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側了一步,電光石火間,紀錦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的背忽然撞到沈擎宇胸口,脖頸被沈擎宇的右臂彎鎖住了。如果此刻沈擎宇左手再多把槍頂住他的太陽xue,那這就是電影里標準的綁架人質的動作。 紀錦并沒有掙扎,只是側過臉茫然地看著沈擎宇。兩人的面龐貼得極近,互相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氣息。若非兩人的鼻梁都足夠高,只怕嘴唇就要碰上了。 沈擎宇目光閃了閃,微微往后仰,拉開自己與紀錦鼻尖的距離。他在紀錦耳邊故意用冷酷的語氣說:“現在由不得你了。紀錦,你已經被我劫持了?!?/br> 紀錦感覺到他的熱息順著耳蝸涌入自己的身體,轟的一下,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