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很坦誠。

    這里的好感并無曖昧繾綣之意。

    少年抬起作手捂住眼睛，沉默良久，隨后往后捋起劉海，露出額頭與濕潤的眼睛。

    “你說的對?！?/br>
    話音落下，周圍哀鴻遍野的凄慘場景，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兩人站在水天相接的無垠世界中，水面倒映著天空白云，澄澈空曠，恍如天空之境。

    “我沒有心魔?！痹挛m向她露出淺淡的微笑，“但謝謝你，我確實好受了許多?！?/br>
    “這里是我的心境世界，與外界時間不共通，可以挽留你更久些?！?/br>
    他輕聲說道：“我很難過，想與你多說說話?！?/br>
    “有什么問題，現在就問吧?！?/br>
    沉魚問：“你的腿……”

    “你知道魘力么？”

    “嗯?！?/br>
    這是個極復雜的故事，幾乎能追溯到天地初開時，沉淀下的污濁。

    那些污濁經過萬萬年的蟄伏，逐漸成長為足矣搖撼天下的恐怖力量，魘力會不斷吞噬靈脈靈力，使得天下靈脈衰竭。

    仙人在世鎮守時，能夠凈化祓除魘力，而魘力也懂得蟄伏，通常會消停數萬年。

    也是在數萬年前，被清心渡厄仙君打壓得抬不起頭的魔族，在仙君隕落后，發現了魘力這存在于極北之境的恐怖力量，于是他們選擇以靈智自由交換力量，向人類發起反攻。

    “魘力如此可怖……”

    “或許是感應到人族危亡，我應運而生?！痹挛m平靜道，“我從誕生之初，便承擔了天下魘力之惡，因為尚處幼年期，雙腿被魘潮詛咒，不良于行?！?/br>
    所以在月微塵誕生后，魔族才消停了那么多。

    沉魚恍然，隨后意識到，月微塵的腿原本可以隨著實力成長逐漸痊愈，然而這樣強行出關……

    “會有些隱患，不過提前些也沒什么不好?！鄙倌昃尤宦冻鲚p松笑容，“如果后世我與你為敵，你和你的同伴可以嘗試攻擊這一點，我估計他還沒好?！?/br>
    沉魚木著臉：“喂?！?/br>
    少年彎彎眼眸：“在這里就讓我輕松些吧，出去后……”

    他有些惋惜地說道：“可惜未能實現與你的約定?！?/br>
    他們約好一起看蓬萊島的集市，游覽島上的風景。

    沉魚抿唇。

    她漸漸知曉了，自己是在與月微塵歷史上的殘影相處對話。

    某些話，后世的月微塵經歷萬年風波，已難開口，但最初，最為澄澈無瑕的他，卻能夠坦言。

    “你憎恨人類么？”

    “沒有?！痹挛m好笑似的說，“我是應人族祈愿而生的仙人，怎會厭惡自己的子民？”

    所以他的“藥”是滿含人們祈福與愿望的聽神泉。

    所以他才會被那四個祭品的惡意傷害。

    這樣剔透干凈的少年，對人類毫無惡意，不難想象，在萬萬年中，會遭受怎樣的傷害。

    月微塵聲音含笑：“我倒也沒這么脆弱。蓬萊島沒有了，我會再建起第二個、第三個蓬萊島，直至天下大治?！?/br>
    “——當然，從你的表情來看，我應該沒完成這個目標?！?/br>
    “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越發疑惑了?！?/br>
    “你為什么要收集天下英才，抽出他們的神識，將他們煉作傀儡？”

    “傀儡？”月微塵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嗯，怎么了？”

    “那你恐怕要問，那個我了?！鄙倌暾f道，“我幫你去見他?！?/br>
    他的心境中，逐漸拉開一道虛空縫隙，通往另一個時空。

    “我該走了？”

    “嗯?！鄙倌曜⒁曋拿嫒?。

    沉魚抬步向他。

    少年毫不意外地張開雙臂，接住了她。

    一個用力的擁抱。

    “加油！”

    沉魚脫口而出：“我在未來等你！”

    未來？

    她忽然想起，最初與月微塵相遇時對方柔和的目光，如同溯游千萬年的時光，與舊人重逢。

    她一度以為那是月微塵的演技，沒想到伏筆居然在這里。

    “那還不錯?？磥?，我至少完成了你我之間的一個約定?！?/br>
    少年聲音輕快。

    “……”

    沉魚心情復雜。

    “快去吧?！鄙倌曷冻鑫⑿?，“那個我，應該正在不久后的未來等你?！?/br>
    沉魚點頭，不再猶豫，轉身奔向虛空。

    她感覺到，背后一直有道目光追隨著她。

    直至她的背影被虛空吞沒。

    *

    沉魚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戰場上，周圍傳來強烈的血腥腐朽氣息。

    與眼前的人間慘象對比，蓬萊島的終末，似乎都顯得陽間起來。

    耳邊傳來兩人的對話。

    “有鎮魑渡厄仙君的那一劍，至少這次，我們擊退了魔族?！?/br>
    “有什么用，那幫畜生遲早還會再來。而且不是說了嗎，不是仙君之劍，是凌霄閣下燃燒道種的一劍而已?！?/br>
    “聽說凌霄閣下在這次戰斗里受了重傷?！?/br>
    “??？無情道種都受傷了？那我們還怎么打……我好想回宗門，好想師弟他們……”

    那是三個身著輕甲打扮的修士，人人衣著臟污帶血，身上大小傷痕無數，面帶疲憊之色。

    凌霄……

    不難判斷，她是來到仙魔大戰時期，并且正是人族戰力最極限，凌霄即將犧牲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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