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晴則是來者不拒，誰來都給舀一勺。

    沒過一會兒，連最開始跟丁杰說話的列車員也端了餐盤過來了……

    就這樣到吃完飯，一瓶辣椒醬就此告罄。

    錢晴看著明顯表情有點心疼的姐夫，若有所思的jiejie，一臉不知道情況的丁杰，安慰道：“沒事，咱們買了好幾瓶，足夠后面吃的?！?/br>
    四個人吃完飯就準備回自己的車廂去，剛出餐車就被帶著孩子的婦女攔上了。

    對方壓低了聲音：“同志，你那辣椒醬……能賣我一瓶不？貴點也可以?！?/br>
    看著孩子難得胃口大開吃完了一份飯，她心里高興又不由自主開始擔憂下一頓怎么辦。

    錢晴有點詫異的看著對方，并不是詫異對方找過來買辣椒醬的舉動，而是詫異對方怎么看出來自己的意圖。

    那婦女扯著嘴角：“……早幾年我在火車上倒過貨的?！?/br>
    錢晴：……

    “五塊錢一瓶?！?/br>
    都是生意人，看出來自己浮夸的演技也正常啦。

    對方顯然是不差錢，當即就要掏兜。錢晴則是謹慎的制止了她，示意她跟著自己走，到他們那個車廂再給。

    他們這樣“偷摸”的舉動，自然也有人看在眼里。

    等到回到車廂完成了這頭一筆交易之后，立刻就多了幾個在餐車里嘗過辣椒醬的人“路過”，順道又賣了幾瓶出去。

    黃三平目瞪口呆。

    不是，就這一小瓶辣椒醬，能賣五塊錢？全世界的傻子都在這輛火車上了是嗎？

    錢晴還在自言自語：“成本有點高啊，白費一瓶醬就換三十塊錢?！?/br>
    黃三平：……

    餐車上分完的一瓶醬，加上幾個人的餐費，再加上賣出去的六瓶，成本也就個十幾塊錢吧？

    倒個手就翻倍的掙法，還成本高？

    丁杰則是當面給他姐吹起來了：“二姐，你太厲害了！”

    怪不得他爸臨走之前拎著他的耳朵教育他，讓他出來之后跟他姐好好學學。他姐真是個天生做生意的材料??！

    錢晴看著包里剩下的十幾瓶辣椒醬，心念一轉，就給丁杰下任務了。

    “你是說……讓我在下車之前把這些全賣掉？”

    錢晴點點頭：“我給你五塊錢本錢，你試著賣賣看。反正還有十幾個小時?！?/br>
    丁杰本來還懵著，錢晴倒也沒有讓他兩眼一摸黑去搞銷售，而是大致給他分析了一遍。

    “你賣東西，肯定先要想想你賣給誰，剛才咱們去餐車，就是因為餐車都是吃東西的人，這樣就好賣。但是也有問題，火車上不讓明著推銷賣東西，咱們后面要是每頓都去餐車開一瓶，這個就不劃算了。本來去餐車的就人不多，再去很可能還是重復的一批人。你想想別的法子，記得躲開列車員。賣多少我只要三塊錢的本錢，賣多了的錢都是你的?！?/br>
    丁杰想了一會兒就點點頭，他姐都這樣說了，他就試試嘛，真賣不出去他姐還能揍他不成。

    旁邊錢雨看著錢晴的舉動，又給一直坐著的黃三平遞眼色，但黃三平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讓錢雨憋氣到不行。

    “三平，你要不跟著丁杰一塊？給他幫個忙?！?/br>
    錢雨干脆自己拿了決定。人都出來了，還抱著鄉下那老一套，自詡為“穩當”，實則是怕事。

    黃三平剛被三十塊錢震了一下，這會兒還沒緩過來。聽老婆要把自己攆出去，當即就面露難色：“不合適吧……我一直在鄉下，不曉得這些……”

    丁杰大喇喇攬過黃三平：“姐夫，我也是從鄉下來的啊，人總得有第一次，咱倆就試試看，賣不了就算了。再說我姑做的醬這么好吃，怎么可能不好賣。你也來，正好我缺個打配合的，掙錢的部分咱倆對半?！?/br>
    黃三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丁杰給拖走了。飯點還沒過去，丁杰要趁這個時候去試試水。

    錢晴很滿意丁杰的做法。

    她確實是想讓黃三平也去試試，錢雨跟自己的遲早是要分開做生意的，姐夫要是能撐住事，她姐也能輕松一點。但苦于她不能像對待丁杰一樣直接指使姐夫，所以剛才她才只說了丁杰。

    錢雨心知肚明meimei的為難，這會兒垂下了腦袋：“晴晴……我們真是給你添太多麻煩了?！?/br>
    要cao心她做生意的本錢，還要cao心她一家子的后路。

    錢晴拍拍她姐，之所以這樣做，并不是完全為了她姐，也是想著能不能讓她姐夫盡快跟上她姐的腳步。夫妻兩個要是步調不一致，那遲早矛盾重重。到時候倩倩又要怎么辦呢？

    錢雨現在已經有點開竅了，要是黃三平還是抱著過去老一套的想法，她姐就是掙再多錢，兩人的感情也難以為繼。

    趁著丁杰和黃三平都出去了，錢晴這會兒也有點好奇。

    “姐，你跟姐夫當時是為什么在一起的??？”

    這個問題她當年就問過錢母，錢母只是避而不答。錢晴這幾年越來越好奇，她姐夫到底是什么魅力，怎么就吸引她姐這樣死心塌地？

    第48章 二更（修改）……

    錢雨沉默了許久才慢慢說道：“你姐夫……他以前不是這樣的?！?/br>
    錢晴看著錢雨表情變得恍惚, 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他以前就是個很熱心的人，碰上誰作難都要搭把手。那時候我剛下鄉，下地做不來農活, 老是完不成任務。他就瞅著空閑過來幫忙，為了避嫌也不跟我多說話?？偸悄鐾昃妥??！?/br>
    “后來，知青點房子漏水, 大隊上說要給換地方?！?/br>
    “那天我記得特別清楚, 大家都被暫且安置到社員們家里去。我在那前頭兩天申請了回城探親假, 回去的時候大隊長不在, 就沒有給我分住哪兒?！?/br>
    “所以我就住在了知青點?！?/br>
    “大半夜下雨了，我就突然感覺腦袋邊上有水汽。摸著想去點油燈，結果正好撞上一個人?！?/br>
    “我嚇的一邊尖叫一邊去摸燈，那個人就不動彈，直愣愣在那兒站著?！?/br>
    “點了油燈我才瞅見那人是大隊上一個老光棍, 他就那么直勾勾盯著我看，我嚇的一直尖叫, 想往外跑?！?/br>
    “然后你姐夫就沖進來了，手里拿著個沉甸甸的手電筒。他以為我被欺負了, 就上來跟那個老光棍打起來?！?/br>
    “中間不知道是扭住哪里, 老光棍的腿磕在屋里的火鉗子上，直接就把大腿捅了個對穿?！?/br>
    “他以為自己要被抓走吃木倉子了, 就跟我說喜歡我，下輩子希望他能有個機會?！?/br>
    “那晚他是出來找跑出去的雞, 恰巧就遇上這么一事?；诺貌恍羞€叫我收拾東西換到知青點另一個房間，就說是他聽到響動發現的，跟我沒有關系?！?/br>
    “我知道你要說，感激不等同于愛。但我也不是純粹因為感激就嫁了?；蛟S在更早的時候, 我就已經喜歡上他。哪怕他后來因為這件事，差點被抓去勞、改，又因為賠錢嚇壞了膽子，慢慢越來越不像以前那個他，我都覺得他以后一定會改變?！?/br>
    錢晴心里不是滋味了起來，她剛聽她姐說個開頭，心里就一片憤慨，還以為是黃三平蒙騙了她姐，搞了一出“英雄救美”換了她姐的死心塌地。

    合著真相卻是這樣的。

    “那后來到底是怎么解決的？”

    “我當時躲到隔壁去了，他則是出去喊人來把老光棍送去醫院。后來就被拉走關起來，大隊長都已經讓民兵來把他送去審了。那老光棍還嚷著讓他吃木倉子，要黃家賠錢。老光棍的腿沒廢，就是不靈活了點。但他一開口就要一千塊，黃家也承擔不起?！?/br>
    “想來想去，我還是站出來了，說是那晚上老光棍偷摸進知青點，我聽見他在隔壁翻東西起床去看，老光棍想害我才引來你姐夫的?！?/br>
    “最后大隊長給了解決辦法，就是讓黃家賠一百塊給老光棍，兩邊就此揭過?！?/br>
    “黃三平他媽湊不齊一百塊，黃三平就把自己的工分抵了，換了錢給老光棍?！?/br>
    “我因為這件事在大隊上名聲也不好聽，當時你姐夫還差點報名去西邊開荒。索性就直接結婚了?！?/br>
    說起往事，雖然曲折，但錢雨臉上卻是一片懷念的笑容。

    “你姐夫跟周皓不一樣，周皓跟你是一塊上學多年的情誼，你們兩個人性情也對路。你姐夫則是被切切實實關了三四天，本來膽子就不大，這下子更被嚇的縮回去了。后來我也跟他吵過鬧過，氣起來摔盆砸碗，但還是不忍心就放他一個人這樣?！?/br>
    “他以前在家里就挨兄弟欺負，這事一出，他媽就更不待見他?！?/br>
    錢晴沒想到當年的淵源竟是這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她這個姐夫現在的樣子，半點看不出來曾經也有少年意氣的一面。

    “……姐，雖然我這么問不知道合適不合適，但……姐夫那天真的是偶然路過嗎？”

    錢雨噗呲一聲笑出來：“你怎么跟咱媽一樣啊，那時候我說要嫁，咱媽也是上來就問這個?！?/br>
    “哪兒還能有假，你姐夫雖然懦弱，但人品還是過得去的。再說，就算是演戲，也沒有一個大隊陪著他演的吧。而且是真被關起來吃苦去了，說是還挨了打。最后賠了一百塊錢，要真是想娶媳婦，鄉下一百塊錢當聘禮也能娶個不錯的，不至于是為了算計我?！?/br>
    錢晴嘆口氣：“看不出來姐夫還有這么能扛事的一面呢？”

    錢雨眉毛挑起來：“那可不，這些年他也是被嚇住了，生下來就沒犯過事的人，突然進去蹲了幾天，緩過來之后就難免謹慎過頭?！?/br>
    錢晴這會兒倒是對黃三平改觀了一點，照她姐說的，人還是有搶救一下的機會。只盼她姐夫盡快立起來，別廢了她姐的一片好心。

    姐妹倆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丁杰壓抑的興奮聲音。

    “姐！姐！我賣出去六瓶！”

    錢晴錢雨各自整理好情緒，換上笑臉。

    “還不賴嘛，怎么賣的？”

    丁杰拉著黃三平一道進來，然后聲情并茂給他姐說起來倆人賣出去的經過。

    “我把咱們帶出來的餅子饅頭放熱水上熱了一會兒，然后就讓姐夫拿個小包裝作是沒買到有座的票，就挑那種帶孩子看上去寬裕點的坐硬座的人，湊到邊上讓姐夫夾著醬吃。我再裝作要買，果然就有人跟著要買，五塊錢一瓶我們賣出去六瓶！”

    丁杰拍著黃三平的肩膀：“姐夫可以的！剛才說話時候可穩當了，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夫是老手呢哈哈哈哈?！?/br>
    黃三平：……

    他哪兒是穩當，分明是被嚇壞了好不好！丁杰演技太拙劣，幾乎就是在臉上寫著“我就是托快來買辣椒醬”。他要是不撐住點，倆人現在沒準已經被列車員逮住一頓好批。

    錢晴稱贊了他一句，轉而沖著黃三平問道：“姐夫感覺怎么樣？要不要晚飯時候自己試試？”

    黃三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丁杰一開口就要五塊錢一瓶，那些有意要買的居然連價格都很少還，都是直接掏錢。一路從臥鋪車廂走到硬座車廂，黃三平這才意識到現在外面的變化有多大。

    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跟鄉下完全不一樣。

    夾著包的，帶著孩子的，穿著時髦的……

    五塊錢在鄉下一個月都攢不下來，多少種地的一年也就落手里幾十塊錢。在車上，這些人卻能隨隨便便就花五塊錢買一瓶在他看來根本不值得的辣椒醬。

    辣椒醬有什么好稀罕的？鄉下誰家都能做。就算是岳母做的好吃，但那又怎么樣。鄉下還有婆娘故意把飯做難吃的呢，就因為做好吃了，一家人難免吃的多。

    怎么外面的人已經寬裕到為了口味忽略價錢的地步了？

    錢晴看黃三平似有觸動，就趕緊推上一把：“現在生活好過了，衣食住行誰不想讓自己過的輕松一點。一瓶醬供銷社賣兩塊多，咱們賣五塊。你別以為咱賣的貴，那餐車的套餐在下面也就是賣個五毛錢，一上車就翻了三倍。咱們翻兩倍不算過分。再說，一瓶醬可是能吃好久，下了車他們還能接著吃半個月，咱們賣的夠良心了?！?/br>
    “小杰剛才做的不錯，咱再想想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更快速更省力。抽空也看看那些混在火車上倒貨的人，看人家是怎么賣貨的?！?/br>
    黃三平這次倒是沒有拒絕，而是看向錢雨。

    錢雨剛回憶了一遍倆人的過去，這會兒心正軟著：“你就試試看，賣幾瓶是幾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