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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在越來越緊張的學業之外,宋靖還承受著這個年齡想象不到的流言的中傷。因為賀文舟甩手走了,輿論的壓力自然就集中在了他身上,幾乎寸步難行。大家對賀文舟的好奇心也轉嫁到他身上,賀文舟去哪了,賀文舟到底是不是gay,你去過賀文舟家里嗎?他家什么樣?他爸爸是不是XXX???你們談戀愛也像普通男女那樣嗎…… “什么時候走?!?/br> “明天?!?/br> “去哪?” “英國吧?!?/br> 宋靖點點頭:“也好?!?/br> 只有鋪天蓋地的雨聲,往日他們情話可以說得滔滔不絕,如今卻無話可說、無從說起。 宋靖看著他:“你就沒有什么話對我說嗎?” 賀文舟沉默。 他變黑了,也變瘦了,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從頭到腳淋得像只鬼。從黑暗里爬出來的,長瘡流膿的一只鬼。 這段日子,不,從很久之前開始,這半年他都吃不下睡不著,靈魂被一點點蛀空,填上更臟更臭的東西,變得冷硬、麻木,殘忍又冷漠。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宋靖看他是無藥可救了。 “賀文舟,我只想知道香山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宋靖單刀直入,最后了,他不想聽任何人說,他只要他說。 “不是?!?/br> 大雨里,磅礴的只有雨聲,賀文舟的聲音卻還是很清晰。 然而他隨之一笑,惡劣地抬起眼道:“哥哥,你不會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吧?” “我這樣的人怎么會和你在一起呢?” “我不過是想和你玩玩而已,沒想到你那么認真。我未來還有無限可能,總不能吊在你一棵樹上,為了你,失去整片森林吧?!?/br> 他歪頭輕笑了一下,殘忍又無辜:“在北京說的話不是假的,只是時移勢易,我不想玩了而已?!?/br> 宋靖顫抖地往后退了一步,覺得他是只鬼,是個黑洞,要把人吸進去了。賀文舟的傘拿不住,兩人一起暴露在大雨中。 這個夏天的雨,是多么的涼啊。 賀文舟撐著笑容:“你真的很難追哎,追到香山才讓我得手,真的好累哦?!?/br> “一點都沒有意思……” 宋靖的眼眶濕潤、guntang,不過轉瞬就積蓄了一汪淚水。他堪堪睜著那雙大眼,把它逼回去,道:“好,你也算對我實話實說?!?/br> 賀文舟渾身冰冷,杵在雨里一動不動。 宋靖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并幾冊習題集。 “原本是打算你??己蠼唤o你的,現在沒用了,但也還是給你吧?!?/br> 這是他半年來給他做的筆記、錯題整理、重點歸納,密密麻麻得寫了一本子,平時賀文舟不在,他都幫他記著,化繁為簡,方便他閱讀還增加了不少趣味性。幾本習題冊也是他復習的重點,是他從書店千挑萬選來的。如今,苦心孤詣,都是白費。 “我留在你家的東西不要了,你給我的禮物、買的東西我會打包寄給你?!?/br> 宋靖清清楚楚,一筆一筆做著交代。 “那些我沒用了,我不要了?!?/br> 宋靖道:“那我扔垃圾桶吧?!?/br> “你要這么無情,我也沒有辦法?!?/br> 宋靖轉身上樓,冒著雨從家里拿了一張志愿表。 “你的,我沒有動,現在也還給你吧?!?/br> “你的呢?” “我的交上去了?!?/br> “你沒有等我一起?” 宋靖沉默。 當初兩人約好一起填的,原來他早就交了。早是多早?在這之前,還是在他回來之前? 賀文舟拿著自己那張空空的志愿表,背面一側,大概是用筆太用力了,北京大學四個字還印在那上面,想是被寫作的人深思熟慮,描繪了很久,他什么都明白了。 屈辱、懊悔、悲憤,一起洶涌地朝他奔來。他貌似勝利,卻在他面前依舊卑微無恥如螞蟻。 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宋靖,到這時候了還固守著他的驕傲。 他也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渣滓,不論什么時候,都被他看不起。 宋靖從來沒有為他改變過路線,從來沒有為情愛改變過路線,不做一絲一毫的讓步,他還津津樂道于玩弄了他。 到底是誰玩弄了誰呢? 賀文舟說:“好,你就是這么冷心冷情,任何人都改變不了你?!?/br> 宋靖道:“你知道就好?!?/br> 賀文舟道:“你就這么永遠地冷血下去吧,我祝福你能找到忍受你冷血的人?!?/br> “這就不必你cao心了?!?/br> 賀文舟一口血噎在喉嚨,如同魔怔,很好、很好。 “你還有什么話可說嗎?” 宋靖問他。 “沒有了?!?/br> “那你走吧?!?/br> “好,我走?!?/br> 賀文舟杵在那,雨水澆著他的臉龐,鋪天蓋地的雨,澆得整個城市都昏暗了。 雨傘被風吹得歪倒在一旁,他還想等有一絲轉圜,可是宋靖也站在那,面無表情,就像以往無數次的無懈可擊、堅不可摧。 “你都不會傷心的嗎?” 賀文舟在雨里吼。 宋靖冷靜地道:“我一向如此?!?/br> 賀文舟扭過頭,沖進了雨幕中。 直到他走了很久,路燈開始一盞盞亮了起來。雨絲在燈光下如密線,宋靖眼里打轉里的淚水才奪眶而出,洶涌地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