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劉裴看不下去了,只好溫言說:“宋靖,你爸媽電話多少,我們打給mama談一談好不好?” 宋靖依然不說,不說也不動,低頭沉默。 宋靖姥姥恨鐵不成鋼地一把將他搡開,自己去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宋靖姥姥就很兇地說了一句:“喂!” “媽,你怎么這時候給我打電話?我正在上班呢?!?/br> 電話免提,母女倆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校園格外突兀。 “我不管你是上班還是下班,我只問你,你什么時候過來接宋靖?” “???我不是說中秋的時候回去談嗎?” “中秋?中秋的時候都開學了,你談個屁!” “媽,我現在很忙,沒空和你吵架,我們晚上談好不好?” “不行,現在就談。當著宋靖的老師,你給個準話,到底什么時候來接他,什么時候來辦手續?” “他在S市不是上的挺好的嗎?為什么又要到北京來?你知道北京生活壓力多大,我和他爸爸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哪有他住的地方……” “你聽聽你說的話,還像一個當媽的嗎????半年前,宋承平就答應我給宋靖一個臥室,現在呢,臥室在哪呢?你們說話到底算不算數,你們是想欺負我到死???” “那時候不是想買個三室的房子嗎?我哪想到半年后廊坊的房價都漲成那樣了,只能買個70平的兩室啊,他來了住哪?我倆那么忙怎么照顧他?你不要以為北京的高考就好容易哦,不是來了北京就可以進好學校,就可以保送清華北大。北京也是分區分階級的好吧?我哪有力量和錢送他去好的學校?怎么可能保證就進北大?辦個轉學那么麻煩,何況,他在S市好好的,明明可以當個雞頭,非得去做鳳尾,你考慮到他的心理落差了嗎?北京競爭壓力那么大,他能適應的了嗎?而且宋靖也不錯了,在那邊也不是考不到好學校,我和你說你這事就別管了,我七夕就回去啊,我請兩天假回去,沒空和你說了……” 宋靖的臉越來越紅,身子像僵住了一樣呆在那里,被扒光了皮暴曬在日光下。他那樣難堪,那樣羞辱,連劉裴都看不下去了,而暴怒的老夫人一口吼住了自己女兒:“你掛電話就永遠不要回這個家??!” “媽——” “你就說!給宋靖的臥室在哪!” 宋靖低著頭,頭發掩去了他大半面容。 “沒有臥室?!?/br> 女人冷靜地說。 “兩室的房子你們住一間,剩下的那間呢?讓他們兄弟倆??!” “軒軒不喜歡和別人住?!?/br> “徐慧,你給我滾!你去死吧??!” “媽,軒軒還小,宋靖長大了,上了大學就住宿舍了,您再忍半年不行嗎?” “徐慧,你沒人性,你會下地獄的,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要住也可以,客廳陽臺還可以安一張床,但那是軒軒放足球的地方,宋靖不覺得吵那就來吧?!?/br> 對面砰地一聲把電話掛了。 宋靖姥姥氣得連連發抖,說不出話。一口氣憋在嗓子里,快憋死了。劉裴連忙過去撫胸口按人中,忙了半天才把她救回來,而母女大戰,她一個外人連句嘴都沒插上。 宋靖姥姥,一個信基督教嚴謹自律的老婦人,是怎樣的恨才會讓她口出惡言,詛咒自己的女兒去死。 賀文舟站在外面,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宋靖。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宋靖主動地低下頭,他從沒見過宋靖會低頭,低下頭,他的頭發忽然變得很長,遮住了大半的臉。只剩下一個站立的剪影,從頭至尾的沉默。 這沉默壓抑地賀文舟快要窒息,心痛得快死掉。像是滔天巨浪,將他淹沒過去了,沒過了頭頂,沒過了耳朵,整個人都沉下去了,沉下去了……連個落潮的機會都不給。 辦公室沒有動靜了,夏天的蟬又開始叫,沒完沒了。宋靖姥姥用手絹擦干凈臉,莊嚴地和宋靖一起出來。暮色四合,走出來的宋靖迎面撞上賀文舟。 賀文舟傻呆呆地捧著一個玻璃罐子,像是犯錯的小孩,張皇失措又恐懼地望著他。他臉上瞬間僵硬扭曲,不知要作何表情,渾身被扒光了一樣尷尬又窘迫,恥辱又難堪,無處躲藏。 太陽光下,無、處、躲、藏。 那一刻,世界都靜止了。 宋靖姥姥好像沒看到這里還有個人,沉聲問宋靖:“你呢,你自己的主意呢?去哪?” 宋靖嘴唇干澀,內心篤定:“留下?!?/br> “哼,我就知道,你又得賴上我。我真是欠了你們母子的,我欠你們的!” 她雖然悔,依舊大步流星。 “你就不能和他們說句話?你是死人???每次都不吭聲,你沒看到宋雨軒是怎么和他們說話的,怎么和他們撒嬌?就你這副死樣,到了那邊也能被趕出來?連討好人都不會!” 老人一面數落他一面領著他走,他面無表情,臉都木了。不能想自己是多丟臉,不能,一想他往后的人生就完了。 他最要面子最要好的。 第39章 賀文舟以為宋靖無欲則剛,毫無漏洞,而那天,他低頭站在辦公室里的樣子嚇到了他。在他心里,宋靖不應該是低著頭的,他應該永遠高傲地揚著脖子。而一旦低下頭來,他竟然很難受,好像是自己欺負了他。 原來宋靖也是脆弱的,也是會難過的,不是一個“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