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看著認真的顏沁，覺得自己應該給他一個肯定的答復。他想了想，擬了一個自己覺得還算不錯的說辭，就在他準備說話的時候，一件披風落在他的肩上，讓他一下子沒有把話說出來。

    天氣涼了，注意穿衣。蕭懷瑾出現在他的背后。

    溫玉下意識地按住了他的手。我有些話想要跟顏沁說，你先進去。

    顏沁？蕭懷瑾瞇著一雙狐貍一般的眼睛，笑著問溫玉，顏沁在哪？

    嗯？溫玉再抬頭。

    他面前的大樹失去了所有的葉子，空蕩蕩的枝干之上，只有寂寞的月亮。

    顏沁早已不見。

    溫玉無奈地望著蕭懷瑾。你來的時間會不會也太適合了一點？

    蕭懷瑾知道普通的謊話是沒有辦法騙過溫玉的。我特地在這個時候走出來的。

    你應該讓我和他說句話的。溫玉說道。

    蕭懷瑾搖了搖手指，一臉得意，那是拎不清的人才做的事情，我是不會給情敵有一點機會的。萬一溫玉玉說的話讓他誤會了，他認為自己還有機會的話，后面可就麻煩了。

    溫玉又學到一件事情了。

    蕭懷瑾在溫玉的旁邊坐下。

    說起來，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訴你。蕭懷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溫玉好奇地望過去。

    蕭懷瑾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隨后一只手擋在溫玉的耳朵旁邊，跟他竊竊私語。

    他說得太小聲了，溫玉沒有聽清。你說什么？這附近又沒有人，為什么要這么說話？

    蕭懷瑾湊得近了一些，重復自己的話。

    溫玉還是沒有聽清。

    蕭懷瑾終于加大了聲響，但是聲音依舊像是蚊子一樣細鳴。我剛剛在屋子里面喝了酒，特別好喝的酒。因為很好喝，我一下子忘記留給你，自己喝完了。

    溫玉忍不住笑了，這有什么好神秘的？

    蕭懷瑾看到他的笑臉，湊得更近了。騙你的。

    嗯？

    我怎么可能有好東西不留給你。

    溫玉倒是不在意，你可以一個人喝完。

    蕭懷瑾的嘴唇已經貼著他的耳朵了。

    溫玉發現有濕濕的東西在舔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識捂住耳朵，訝異地轉頭。

    蕭懷瑾干脆將他撲倒了。

    幻境如現實，現實如環境。

    溫玉在欲望之境看到的場景，正在一步步朝著現實逼近。

    蕭懷瑾的年歲在增長，朝廷果然因為繼承人的問題鬧了起來。

    為了應對這件事情，蕭懷瑾干脆開始燒香拜佛起來，說要將一輩子都獻給清修。

    因為是冬天，溫玉早就變成了自己的原形，一只小蛇。他躺在蕭懷瑾的懷里，看著他把經書都拿反了，憋了半天才忍住沒有說話。

    然后，白玉龍將千里之外的一半凡人一半鳳凰之子帶到。溫玉不知道白玉龍是怎么說服他的師姐，讓自己幾歲的兒子入住東宮的?？傊?，繼承人的事情暫且解決了。

    等過了幾年，等皇兄等小孩長大以后，我們就讓他繼位，然

    后我們去玩吧。蕭懷瑾這么跟溫玉提建議。

    溫玉一愣，他在幻境當中，聽到過一樣的話。好啊。他也做出了一樣的回答。

    所以才說，不是身是夢里人，或是夢里早有預兆。

    溫玉想了想，提建議，我們可以去蓬萊見見我的師父和其余的兩個師兄。

    是應該去見見的。蕭懷瑾同意。

    蕭懷瑾本來在批奏折，聽了溫玉的話以后，立馬抽了一張白紙出來。那我要帶些什么過去好呢？夜明珠？玉翡翠好像有些俗了。

    溫玉繼續以蛇的形態躺在他的懷里，沒有阻止他想這些其實根本就沒有必要的事情。他的師父，貴有一座天下名山，什么珍寶都拿得到。

    日子過下去，不過是循環往復。

    蕭懷瑾有一處溫泉，當春天來了，溫玉變回人形的時候，他特意邀請他去。

    春天的花瓣飄落在冒著熱氣的水上面，充滿曖昧的氣息也跟著蒸發。

    某年某月某日，非常普通的一天，蕭懷瑾跟溫玉并肩坐在臺階上，看著九天之下，流動不止的銀河。

    蕭懷瑾的手里拿著兩個布娃娃，一個長得像自己，一個像是溫玉。

    兩個布娃娃不斷靠近，然后親在了一起。

    我要是死了。蕭懷瑾問溫玉，你接下來會做什么呢？會回去蓬萊，繼續縫衣做飯嗎？

    溫玉這么多年來，想過很多的可能性。他想過也許他可以找個辦法，讓蕭懷瑾活得更久一點，雖然再久也終有一天會死去。那么問題也還是一樣，他在他死后要做什么？

    溫玉得出了一個結論，那是想了許久的答案。

    我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的墻壁吧。溫玉淡然地說。

    一面墻壁能不能撞死溫玉？這可真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蕭懷瑾發出吃吃地笑。

    因為笑得太開心，他一個沒有留意，手放松了兩個力道，兩個娃娃手勾著手，從九天之下落下。

    官人，你說話怎么那么可怕？蕭懷瑾挨在溫玉的旁邊。

    溫玉瞇起眼睛，一只手指點在蕭懷瑾的嘴唇上。因為我說的是妖異怪談。

    妖異怪談，仙凡相戀，人心不足，就此待續。

    完

    第104章 番外 緣分無窮無極

    第 104 章

    溫玉正面無表情地端坐在桌子上， 專心致志地給他的三師姐縫制娃娃。小娃娃的旁邊還放著好幾件衣服，尺寸剛剛好。

    藍玉砌早就出現在門口，他站了半天， 溫玉都沒有看他一眼。師弟。他不得不開口說話。

    二師兄。溫玉喊他。

    我來了。藍玉砌說道。

    我看到了。溫玉應道。

    那為何當作看不到的樣子？

    我沒有， 是師兄一言不發。

    他們兩個人的交流極為麻煩， 藍玉砌頓了一下，決定直入主題， 免得浪費時間。你的女媧石呢？

    溫玉的眼珠子轉了一下， 不答反問，師兄你要找女媧石？

    藍玉砌搖頭，不是我要用女媧石， 是我不小心算到，你把女媧石給了凡人。

    溫玉沉默不語。

    藍玉砌知道溫玉的秉性，他沉默就代表承認了。去拿回來。他言簡意賅。

    不過一塊石頭。溫玉低頭， 咬斷手中的線。

    是石頭也好， 是一根線也無所謂。藍玉砌嘆氣，看著仍是小少年的溫玉。你算是半個妖怪。

    嗯。

    妖怪不能送東西給凡人， 否則的話， 姻緣無窮無盡， 不知道你要和那個人糾葛到什么時候。

    吧嗒。溫玉手中的小玩偶從他的手中脫離，摔倒了地板上。

    藍玉砌抬頭，溫玉的瞳孔強烈地震動。

    這件事情他不知道的嗎？

    第二天， 溫玉就下山了。

    他按照記憶中的路線， 成功地來到了皇宮城。

    金碧輝煌的宮殿， 人類的帝皇正在喝酒酬客，他寵愛的臣子以及孩子圍繞在他的身邊。他發出爽朗的笑聲，一切盡在他懷。

    溫玉躍上屋頂， 看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那個收下他石頭的小孩。他轉身，飄飄然落下，隨后走向他的宮殿。

    他的記憶力不太好，其實已經忘記那個小孩的房間在哪里了。但是在這個宮殿喧嘩熱鬧的時候，還有一個地方孤伶伶地點著一盞燈。溫玉輕而易舉就找到那個小孩。

    那個小孩，蕭懷瑾。

    一盞燈火，一個影子，一本書。

    蕭懷瑾從黑白的筆墨中抬起頭。

    他眨了眨眼睛，發現面前并沒有東西以后，重新低下頭看書。他的手旁有一碗雞腿，一碗饅頭，他看都沒看一眼，隨手一抓，抓到什么就吃什么。

    溫玉其實就站在他的面前，衣袍隨著微風而響動，只是他用了法器，將自己都藏了起來。

    蕭懷瑾一只手抓著食物，翻書的時候只能用另一只手。

    溫玉低頭看他，略感欣慰。

    原來他當天救的小孩并不是一無是處。

    蕭懷瑾看書看得入迷，手里的雞腿一個沒有拿穩，砸到了書里。

    蕭懷瑾：

    溫玉：

    蕭懷瑾將雞腿撈起來，拿起手帕擦書，擦了兩次，仍是擦不干凈，他不得不放棄。

    溫玉心里默默想：吃飯的時候認真吃飯，吃完飯再看書。

    蕭懷瑾吃完飯以后，書也看完了。他將碗筷放到了門邊，隨后去洗手。

    他的深情肅穆，認真地在桌子上鋪了一張白紙。

    噢。

    溫玉感興趣地走到他的背后。

    要開始寫東西了么？

    蕭懷瑾屏息凝神，拿起毛筆，蘸了墨水以后，慎重地下筆。

    他在畫畫。

    溫玉發現了，他在畫自己。

    畫得還有幾分相似。

    畫完以后，蕭懷瑾大概也是覺得像的，他捧著畫，一臉癡迷。小哥哥。他的聲音清脆稚嫩，回蕩在寬闊的空間里面。

    溫玉的表情不知覺變得溫柔。

    他畫完畫以后，夜已經深了。來收拾碗筷的宮女，順便把水備上。蕭懷瑾洗完澡以后，帶著自己的畫，哼唧哼唧地爬上床。

    蕭懷瑾準備睡覺了。

    溫玉站在他的床前，等著他陷入深眠狀態。

    聽著蕭懷瑾的呼吸聲變得沉穩以后，他立刻施展法術，將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漂浮起來。

    好了，他會把我的女媧石放在哪里呢？溫玉喃喃自語，然后開始將每個角落都一一排除?？上巡榱艘粋€房間，都一無所獲。

    溫玉嘆了一口氣。

    小哥哥。蕭懷瑾的聲音傳來。

    溫玉嚇得背脊發涼，他僵硬地轉頭。

    蕭懷瑾還閉著眼睛，只是在說夢話而已。

    溫玉松了一口氣。

    他走過去，將飄在空中的床放回地板上。因為走了過去，溫玉這才發現，蕭懷瑾的脖子上似乎有一點紅色。

    他的女媧石是綁在一根紅繩子上面的。

    溫玉立刻沖了過去，想要伸出手，拉出他脖子上的繩子，一探究竟。

    但是溫玉的手才剛伸過去，蕭懷瑾就翻身，用后背抵擋住他的手。

    溫玉：沒關系，他可以從那邊伸手。

    他的手還沒有挪開，蕭懷瑾又翻身，然后手一搭，抱住了他的手。

    溫玉：這個小孩的睡相也太糟糕了！

    正是因為他的睡相糟糕，衣服被拉開，里面的女媧石從衣襟里面掉了出來。

    溫玉毫不猶豫地想要去扯下來。

    蕭懷瑾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嗯？

    他的面前依舊是一片空氣。

    怎么感覺我好像抱到了什么東西？蕭懷瑾睡眼朦朧，隨后，他似乎想到了可能有什么非人類的東西。他抖了一下，隨后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石頭，用手攥得更緊了。哥哥保佑我。他誠懇地祈禱著，rou轉身繼續睡覺。

    嘶。床下，一只白色的小蛇盤旋成一團。

    還好溫玉的反應夠快，在蕭懷瑾眼皮一動的一瞬間就變回了原形，否則的話，就要被他看到了。

    溫玉心有余悸，然后一挪一挪地爬了出去。

    從九天之上吹來的風，吹拂這個被塵?；\罩的世界。

    迷幻、模糊、捉摸不透。

    溫玉跟在蕭懷瑾的身后，看著他上課、吃飯、學習。

    他總是一個人，認真且執拗。

    就算沒有人理會他，沒有人照顧他，他似乎都能一個人活得好好的。

    他每天都必做的事情就是讀書，然后畫畫。

    畫面的主人幾乎都是溫玉。

    蕭懷瑾畫好了以后，不太滿意。嘴巴再大一點會比較好。

    眼睛長一點。

    鼻子挺點。

    臉需要圓潤些。

    就這樣，蕭懷瑾每次改動，都會把溫玉畫得更加完美。

    但是離本人也就越來越遠。

    溫玉守在蕭懷瑾的身邊，等著他睡覺，好去偷女媧石。

    但是蕭懷瑾太敏銳了，他好幾次的行動都失敗了。有一次，他還被蕭懷瑾抱在了懷里。溫玉憋住呼吸，變回了原形，然后尾巴鉆進他的胸口，用尾尖把石頭給勾出來。

    當女媧石到手的時候，溫玉也覺得如在夢中。

    太不容易了。

    其實，溫玉本來想拿到石頭就跑了，但是蕭懷瑾一失去了女媧石，徘徊在皇宮周圍的妖怪們立刻就聚集了過來。

    走開。溫玉化身為巨大的白蛇，威脅著他們。

    妖怪們跑了。

    溫玉守著蕭懷瑾，打算天明就離開。

    蕭懷瑾完全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至寶，在夢中酣睡著。小孩子的側臉恬靜且美好，像是世界的寶物。

    溫玉看著他，突然也有些累了，就盤在柱子上睡著了。

    他再次醒來，是因為翻箱倒柜的吵雜聲。

    溫玉被嚇得瞪圓了金色的眼睛。

    沒有！沒有！沒有！蕭懷瑾在房間里，瘋了一般地將房間里的東西都搜過來。我的石頭呢！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的石頭怎么不見了！

    殿下！除了給蕭懷瑾送飯送水以外，幾乎不管他的宮女沖了進來，她詫異地看著這個平時聽話的沒有存在感的小孩。

    蕭懷瑾跪在地板上，拉開了自己的衣襟，眼淚嘩啦啦流下。哥哥不見了！他撕心裂肺。

    溫玉變成人形，坐在柱子上，心情復雜地看著小孩。

    他好像丟失了整個世界一樣，惶恐不安。

    宮女跑到了他的面前。

    蕭懷瑾平時不喜歡親近人，但是現在情緒快要崩潰了，于是抱緊了宮女，然后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