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自己的臉，但是他的表情，溫玉卻很陌生。

    他的臉原來是這樣鮮活的嗎？

    我先出來？溫玉詢問他的意見。

    蕭懷瑾聞言，繼續像只八爪魚一樣黏了上去。不需要。蕭懷瑾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郁悶。

    怎么這個人總是分不清真心話與床上推辭的話。

    蕭懷瑾雖然有些郁悶，但是總算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對待他。不需要停下來。

    接下來，兩人繼續纏在一起。

    而溫玉，就站在他們的旁邊。

    他們兩個人沒有看見他。

    溫玉故意用手搖了搖窗簾。

    床上的溫玉見狀，只說了一句。起風了。

    蕭懷瑾朝窗簾的方向望過去。

    溫玉就站在那里。

    蕭懷瑾沒有看見他，只是望著窗簾上的繡花，放空了眼睛。

    溫玉看著他，忍不住彎下腰，低頭吻了他。

    蕭懷瑾還在另一個溫玉的掌控之中，這個吻于他而言，只是窗簾吹起，撫摸到了他的嘴唇。

    這是蕭懷瑾的欲望之境。

    蘇仙給他構造的，就像是他當初給蕭疏構造的一樣。

    蕭疏應該在這里度過了一生，于是他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永遠占有夏涼，永遠掌控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命運。

    溫玉誤闖進了蕭懷瑾的欲望之境。

    他不存在這里，于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一旁，看著蕭懷瑾如何度過在這里的一生，然后見證他做出如何的決定。

    第二天的陽光從東邊升起。

    蕭懷瑾醒來，他從床上坐起來，渾身上下都是性\愛的傷痕。他扭了扭脖子，睜開的雙眼迷迷糊糊。他準備起床，但是溫玉還在睡覺。于是他小心地下了床，撿起了掉在地板上的被子，蓋在了溫玉的身上。

    溫玉側躺著，呼吸輕緩。

    蕭懷瑾出到外面的空間，那邊早就有人在等他了，他們替蕭懷瑾換上了衣服，梳好了衣服，然后帶著他去上朝。

    上朝很無聊，下面的大臣們報告得都是可有可無的小事。

    畢竟，這片土地自那以后，就不再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百姓們過得都有點無聊。

    平靜就是這樣的東西，有時候是很無趣的。

    蕭懷瑾想著，但是這樣未免不是一種幸福。

    大臣們太閑了，又在討論他關于他的婚事和繼承人的事情。

    對于一個帝皇來說，蕭懷瑾的感情生活實在是太平乏了。他們不知道溫玉的存在，還有人傳他那方面不行。

    蕭懷瑾想著溫玉對著自己欲生欲死的模樣，嘖嘖搖頭，這群大臣真是沒有眼光。寡人不僅行，寡人還很行。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蕭懷瑾的年紀上去了，依舊沒有子嗣。

    蕭懷瑾和溫玉一合計，兩人假惺惺地去找他的大哥以及顏如玉，然后誘拐了一個小孩回宮。

    這個小孩以后就是夏涼未來的帝皇了。

    蕭懷瑾興奮地問溫玉，就是說，等他稍微長大了，我就可以將皇位傳給他，隨后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游山玩水了。

    溫玉看著坐在桌子上的小孩，故意拿了一個撥浪鼓逗他。是的。

    他多大就可以繼承我的皇位呢？蕭懷瑾圍著那個小孩團團轉，正在尋思著。

    溫玉答：十多歲吧。

    太晚了。蕭懷瑾搖了搖手指，既然我來養這個小孩，我一定要把他培養成一個天才，六歲的時候就可以當皇帝的那種。

    溫玉：

    蕭懷瑾覺得這個小孩一定沒有問題。

    溫玉抱著小孩，立馬離開這個危險的人。不可能的。死心吧。

    蕭懷瑾的人生終于不無聊了，他多了一項業外活動，養小孩。

    他和溫玉聯手，小孩快要被他們折騰死了。

    幸好白玉龍還在朝廷。

    兩人看著白玉龍熟練帶小孩的動作，立刻就帶小孩的重任交給了他。

    繼承人的事情解決了，百姓也安居樂業了，蕭懷瑾處理好了自己應該對世人該付的責任。

    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冬天來了。

    溫玉因為冬天的到來，變成了一條蛇。

    蕭懷瑾整天把他抱在懷里，不愿意放手。

    等第二年春天來的時候，溫玉抽空帶蕭懷瑾去了蓬萊，帶他去見了自己的師父。

    所有的人齊聚一堂，歡聲笑語不斷。

    歡聲笑語不斷

    蕭懷瑾年輕的臉漸漸有了皺紋。

    太子長大了，白玉龍在朝廷書堂教他讀書。

    今天有時間，蕭懷瑾和溫玉去拜祭了李不悟。

    他老了，也去了。

    不過溫玉一點也不傷心，因為他知道李不悟死了以后立馬就成仙了，他要是想見他，只有上碧落就可以。他在那里下棋喝茶，真正過著神仙般的生活。

    蕭懷瑾期待地看著溫玉，問他：我也算是造福了百姓的人。

    溫玉摸著他的腦袋，溫柔地說道：當然了。

    蕭懷瑾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那我死后會不會也成仙呢？

    溫玉老實地搖頭，不會，因為李不悟是十世修來的福分，你也就這一世做得比較好。

    蕭懷瑾笑了，你還能看人的前世？

    溫玉不想驕傲的，可是他就是那么厲害啊。是的。

    那我前世是什么樣的？蕭懷瑾好奇。

    溫玉算了算。

    其實他并不擅長看人的前世，但是他又不想在蕭懷瑾的面前認輸，于是決定說謊。浪子、花花公子、不要臉的劍客。

    蕭懷瑾看著他的表情，皺了一下鼻子。溫玉玉是大騙子。

    溫玉笑了笑。

    他蒼白可怖的笑容在蕭懷瑾看來惹人憐愛極了。

    于是蕭懷瑾抱著他的脖子，親上了他。春天又來了。

    春天總會來的。

    蕭懷瑾在邁過五十歲的大檻以后，老得更快了。他依舊俊美，但是感覺與以前不一樣。

    蕭懷瑾經常笑著指著溫玉，你看，我二十歲的時候，你也二十歲，我三十歲的時候，你還是二十歲我現在五十歲了，你依舊是二十歲。

    溫玉是個呆子，但是過了那么一些年，他跟從前不一樣了，他牽著蕭懷瑾的手，放在自己光滑的臉上。人們不是說男人總是喜歡年輕些的

    對象，所以你該是很幸福吧？

    蕭懷瑾發出吃吃的笑。

    更何況。溫玉說，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區別。

    蕭懷瑾歪頭，我倒是看得出。

    溫玉想了想，我可以變成跟你一樣歲數的樣子。

    不用了。蕭懷瑾拒絕了他，認真道：我還是喜歡年輕些的美公子。

    溫玉聞言，立刻變成了銀發金瞳的模樣。他黑發的時候生得寡淡，原來的樣子卻往相反的方向長，妖異勾人。你喜歡這個模樣？他問。

    蕭懷瑾抓住了他的頭發，一臉沉迷，當然喜歡。

    溫玉吻上了他的嘴唇。

    時間又過去了一些。

    溫玉是感受不到百年內時間的流動的。

    蕭懷瑾的頭發變得花白了。

    冬天的雪飄落。

    某一天，蕭懷瑾靠著溫玉，陷入了長眠。

    他結束了。

    溫玉看著蕭懷瑾的魂魄被帶走了。

    他死掉了。

    蕭懷瑾日日夜夜怕著，等自己死后，溫玉就會被某一個他不知道的人占有。

    但是，溫玉知道，他不會看到了。他只是在想象著那種痛苦，無法切身體會到。因為時間一到，他就會死掉了，然后去重生了。

    重生后的蕭懷瑾可能是蕭懷瑾，也可能不是蕭懷瑾。

    可能他某天帶著別的人從重生后的蕭懷瑾面前路過，蕭懷瑾連看他一眼都不會。

    你以為短短的一生是最可怕的事情嗎？

    不是的，長生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沒有蕭懷瑾以后，溫玉會如何度過他漫長的一生呢？

    溫玉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只是任由死掉的蕭懷瑾靠著自己的肩膀，看著冬天的雪飄落在兩個人之間。

    蕭懷瑾漸漸變得比冰雪還要冷，沒有人會在下雪的時候抱住他，或者給他披上衣服了。

    溫玉從此刻開始感慨。

    好漫長的生命啊。

    無邊無際的時間在吞噬溫玉。

    溫玉！溫玉！

    溫玉的身體躺在房間的地板上，他安安靜靜躺著，有呼吸，卻沒有反應，好像死了一般。

    蕭懷瑾緊張地推動他的身體，然后叫喚，金龍！朱九！李不悟！隨便誰也好。蕭懷瑾著急得臉都煞白了。神也好，人也好，鬼也好，隨便什么都好！他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里涌來出來，快來幫我！

    風吹動。

    他們都以為我會對你下手。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蕭懷瑾抬頭，看到了一個青年人牽著一個小孩，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所以他們用盡了一切辦法保護你。蘇仙笑得狡猾，我確實沒有辦法傷害你，不過這么慌張的溫玉我前所未見，我覺得這是我對他下手的最好時機。

    溫玉以為自己去了蕭懷瑾的欲望之境。

    不是的，欲望之境，是為溫玉布下。

    第102章 蜘蛛網

    第 102 章

    蘇仙正在等待溫玉將心底里的愿望說出來的一瞬間。

    當他說出， 真希望與蕭懷瑾擁有在一起更久的時間。

    當他說出，他不希望蕭懷瑾在自己的前面死去時的那一刻。

    當他明白內心的悲痛，煎熬化掉他的魂魄的一秒。

    那就是蘇仙得到溫玉的時候。

    他志在必得的表情， 蕭懷瑾一下子就能讀出。

    蕭懷瑾抱起溫玉， 溫玉渾身沒有力氣， 腦袋垂落。他頭上的碧綠色簪子卡在蕭懷瑾的衣袖上，隨之掉落到地板上， 發出清脆的聲音。溫玉一頭濃密的黑發散了開來， 雙眼緊閉。

    蘇仙笑著問蕭懷瑾：你想做什么？無能的凡人。

    無能的凡人抱起自己的寶物，撒腿就跑。

    蘇仙不知道他哪里來的勇氣。

    你不追嗎？銅錢很驚訝，蘇仙居然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蕭懷瑾將溫玉抱走了。

    蘇仙做了一個手勢， 雙手交叉在一起，溫玉還在我的欲望之境，只要他逃脫不了自己的欲望， 跑到哪里都出不去。而且周圍我已經布下了陣法， 蕭懷瑾是跑不出去的，就讓他在周圍繞圈， 讓他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

    銅錢哦了一聲， 然后拉來一旁的凳子， 坐在蘇仙的旁邊。

    只是有點奇怪。蘇仙閉上了眼睛。

    什么？銅錢問。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蘇仙說，一般人進了我的欲望之境，都會被逼到絕境， 然后說出自己內心最渴望的東西。但是溫玉的心死了， 他就這樣一言不發， 靜靜坐在原地。他不出聲，甚至停止了思考。

    那又怎么樣？銅錢問。

    如果他這樣下去，我自然不能拿他怎么樣， 可是他就會一直這樣待在欲望之境了。蘇仙絲毫不擔心。不過我還是想要讓他說出來。然后作為交換，他要溫玉所有的力量。我去再逼逼他。蘇仙說。你在這里，看著我的身體。

    好。銅錢答應他。

    蘇仙似乎想到了什么，瞪了銅錢一眼，要是讓我知道你又胳膊往外拐，我就把你扔到地府去。

    銅錢有些高興，讓我投胎嗎？

    蘇仙咧嘴一笑，不是，是讓你去承受業火的煎熬。

    銅錢怕了。

    蘇仙立馬也進入欲望之境。

    他必須要化身成一個合適出現的人才行。

    想了一會兒，蘇仙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他熟悉的人。

    溫宴，溫玉的父親。

    跟溫玉的沉默寡言不一樣，溫宴是一個開朗且話多的人，他穿著一身明媚的寶石藍衣服，撐著一把白色的傘，漫步在雪地上。白雪茫茫，冰天雪地，可是他的一個笑容就像是太陽立刻就會破云而出，溫暖會重新覆蓋大地一樣。

    溫玉靠在樹下，他的肩膀上靠著蕭懷瑾的腦袋，雪花飄飄，他們已經被白雪覆蓋，幾乎要消失在這片天地當中了。

    頂著溫宴的皮的蘇仙立刻跑過去，將溫玉身上的雪掃走，露出溫玉的腦袋和身體。

    溫玉一雙金色的瞳孔已經死去了。

    原來真的有人絕望到極點的時候是喪失了自己。

    蘇仙暗笑著，然后搖了搖溫玉的肩膀。溫玉玉，醒醒。

    溫玉金色的瞳孔映照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他漸漸回神。爹親。

    蘇仙聽到他喊溫宴的稱呼，差點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看起來那么冷酷的人，怎么喊人的時候那么黏糊。

    是我。蘇仙摸臉摸頭的臉，你好冷，怎么了？

    溫玉在欲望之境，完全忘記了他的父親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為了保護他死去了。他看著那種溫柔的臉，緩緩吐出一口冷氣。爹親，我曾經問過你，這個世界上，你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蘇仙：嗯。

    你說最重要的是娘親。

    蘇仙笑著點頭。

    溫宴真是的，怎么能對著孩子說這樣的話呢。

    所以娘親死的時候，你說你也不要活了。溫玉繼續說著記憶中的話。

    蘇仙一愣。

    爹親。溫玉說，我好像也要死了。

    蘇仙收起心神，立刻搖了搖溫玉的肩膀，溫玉玉，你想他活過來嗎？

    溫玉看著蘇仙，眼中漸漸失去

    光芒，人已經死了，不會再活了，我比誰都懂這件事情，因為你們就是這樣離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