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無他，就算他看不見，他也能感受到，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一樣東西。那一樣龐然大物，居然比他還要巨大。他能弄死他，就像他可以弄死他眼中的螻蟻一樣。

    他才剛那么想著，一陣風向他襲來，有什么在摸他的腦袋。我們來聊聊吧。那是溫玉的聲音。

    壓迫感只是一瞬間，很快，半妖神面前的巨人就不見了，最后，他只是感覺到有類似蛇尾巴的東西掃到了自己的腳。很快，聲音重新從他的身下傳來。來吧，既然我們已經偏離了道路了，那就不著急了，我們來好好聊天吧。

    溫玉在試圖教育這一個半妖神。

    就算半妖神再強大，現在也不過是剛出生的嬰兒。而小孩子的喜惡和判斷能力是很低的，是需要學習的。

    他深以為然，因為他當年也是如此。當他的父母因為無聊的爭權而死去的時候，他那顆枯寂的心難得明白了什么是憤怒。他一下子就化為了原形，他要從南山出發，一直殺到碧落。

    他要讓這個世界都歸于零。

    他

    的沖動導致黃泉的神兵神將盡數出現，把他的力量全部都打散了，然后只能變回一個小孩子的模樣，在吃人的妖精森林里逃竄。最后，是陸壓道君找到了他，把他帶回蓬萊，跟他講道理，說了三天三夜把他給說服。

    咳咳。溫玉想要像他師父一樣說道理，只是他實在是不適合談判的角色，說出來的話也很單調。

    你是半妖神，只要你在人世間做壞事，立馬就會被雷劈死的你知道嗎？

    我在人間，專門是處理為禍人世界的怪物，你這樣很容易被我打死的你知道嗎？

    剛剛，如果我的師兄決定不保護那些人了，專心對付你，你早就被他一把火噴死了你知道嗎？

    就你不能這樣，餓了就想吃人，很容易死的，我指的容易死是你，你知道嗎？

    他一口一個殺死你，劈死你，半妖神又同時想到他的威懾，立馬身體一抖一抖。

    可是我真的肚子餓。他學會了人說話的語言，這樣的怪物，聲音卻像是嬰兒一樣稚嫩。

    你除了凡人以外，不能吃別的東西嗎？溫玉溫柔地問他。

    不知道，我只知道，凡人，能吃。他一字一句回答，誠摯到有些可笑的地步。

    溫玉默然，他能明白他想表達的是什么。他也能感受到凡人這種物種對于他們的影響，他也多次為了奪走蕭懷瑾的人氣而卑劣地竊竊自喜。

    但是凡人不能隨便吃。溫玉想，還是先講道理吧。

    為什么？為什么凡人不能吃，這世間的所有生物不都是一樣的嗎？貓吃魚，老鷹吃蛇，松鼠偷果子，甚至是他們妖神，要是遇到了天敵，他們一定要把他們吃下，他們就算是再痛苦，再不甘愿，只要是無法抵擋，就只能乖乖放下手，接受自己死亡的事

    實。

    他們都這樣了，為什么就凡人不一樣？

    溫玉回答不上來。

    半妖神知道自己讓他無話可說了，他突然有點沾沾自喜。為什么？他第二次發問，在催促著溫玉。

    從前便是這樣。溫玉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后開口。從前的地面，統治著這片土地的不是凡人，而是別的生物，但是后面他們遇到了災難，無法抵御，所以滅亡了。接著換了別的統治，再接著，又換了統治者，換到現在，輪到了凡人。如果一樣事物注定要滅亡，他注定就要像是魚像是蛇一樣要被捕獲住，我沒有那種權力，可以去阻止這樣的輪回。

    那你為何阻止我！半妖神朝他齜牙咧嘴，不甘心地喊著。

    我能阻止你，證明你并不是那樣讓他們滅亡的東西。

    那什么才是可以光明正大殺死全部凡人的生物？

    溫玉聞言，嘆氣。他想到自己到地面以后去到的很多地方，受不了美色被妖精蠱惑的凡人，恪守著愚蠢的規定，活生生焚燒掉自己族人的民族，以及，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做出了消滅一個國家的帝王。也許，是凡人自己吧。

    半妖神還要狡辯。

    溫玉朝他揮手，你不必再說了，我算是明白了，你是不聽管的是吧？

    那又如何？

    不如何？在黑暗中，溫玉慢慢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你就獨自一人在黃泉的通道里反省吧。

    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

    喂？我為什么要反??？我要反省到什么時候？我該怎么離開？喂？你該不會是說不過我就跑了吧？

    溫玉已經離開。

    好險，果然我做不到跟人談判這種事情。小小的聲音一下子就消散到了空氣當中。

    溫玉已經偏離了正確的通道，而在黃泉的通道里面是沒有上下左右、東南西北之分的。他走了好一會兒，但是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甚至有一次，還離半妖神近了。半妖神還在瞎嚷嚷，以為溫玉在嚇唬他。

    溫玉后悔了，其實他應該把他帶去碧落，讓一道雷給轟得灰飛煙滅的。

    他回憶著自己走過的道理，以及被半妖神打落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他倒是不趕時間，只要他走，總會走出去的。

    而且說不定躲在黃泉的通道里也算是落得輕松，起碼凡間的事情就不用他管了。

    但是一嘛，在黃泉的通道里什么都沒有，而且這樣的溫度比起地面要低，他實在是討厭，二嘛，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蕭懷瑾。要是他不在他的身邊盯著他，他又去做這種毀天滅地的行當該怎么辦。再說了，要是他不小心錯過了時間，等他上去以后，蕭懷瑾已經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這么想想，他的心情也很復雜。

    他這樣想著，在黃泉的通道里快速走著。

    黃泉沒有時間的觀念，溫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會錯覺認為自己已經走了一百年、一千年了。他已經走到了白發蒼蒼、雙目渾濁，雙腳都不便利。

    他在夢中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他若是生命走到了盡頭，就該是這個樣子。

    孤身一人。

    那之前，他只是很冷漠面對。生就生，死就死，有什么了不得。

    但是我把女蝸石給他了，他必須給我還禮，不然我怕他還要繼續纏著我。

    他這樣想著，往上探頭，一下子就接觸到了光明。

    啊，出來了。

    太過突然了。

    一出來以后，溫玉想，自己果然是穿越了很久遠的時空了。

    他來到的是一個很普通的城鎮，是的，很普通。尋常的人們在尋常的太陽下面逛著街，妖精一如既往混入人群。他們沿街，要么在買東西吃，要么在嬉鬧著跑過。

    夏涼沒有那么平靜的地方，就算是最富饒的夏都，都似終年蒙著一層紗一樣，妖魔混雜，空氣渾濁。

    溫玉不得不拉了一個路人問：請問，現在是哪位皇帝當政？

    路人聞言，像看什么怪物一樣看著他。

    溫玉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現在當然是夏瑾皇了！

    溫玉一臉疑惑，誰？

    夏瑾皇！

    溫玉有些不耐煩了，名字？

    蕭懷瑾！路人覺得他實在是不可理喻，干脆地甩開了他的手。

    溫玉望著遠走的路人，有些恍惚，最后他發出了一聲：哈？

    啊，上天真是給了我們一個好皇帝??！有人聽到了蕭懷瑾的聲音，不由得發出了贊嘆聲，如果不是他，我們怎么可以趕走來侵犯的蠻人，然后修好水利，漸漸大家都過上了好生活。

    溫玉：??？

    就是皇帝今年快要三十了，后宮仍舊空無一人，我們實在是很擔心。

    溫玉：

    他抬頭，陽光穿透，風一吹，他渾身一抖。

    他這才發現，路人的行人穿得厚厚實實?，F在是冬天了。

    一片雪花墜落，塞入了溫玉的發間，隨后消融。

    溫玉站在冷風中，顫抖了。

    第69章 白色的小蛇

    第 69 章

    呼吸之間的氣息噴發在空氣中， 隨后化為了白霧。冷風一吹，溫玉的意識都被沖散了。

    溫玉抱著自己的雙臂瑟瑟發抖，他瞄了路人一眼， 隨后迅速擠進一個人潮擁擠的小攤。當他走了出來的時候， 身上已經穿好了厚厚的衣服。

    大部分的神或妖都不怎么懼怕寒冷的天氣， 所以他們變幻的時候，大都穿著薄薄的一層衣服， 外面披著華麗的裘衣。

    溫玉不一樣， 他無法忍受這寒冬的天氣，直接就裹著里三層外三層的棉衣，穿得像是一個球一樣， 艱難地行走在大街上。按道理來說，他現在可以直接用法術，快速地回到夏都。但是溫玉現在被冷風一吹， 昏昏欲睡， 什么都思考不了，再加上他本來就對法術沒有太多的概念， 于是就這樣慢慢挪動著往夏都走。

    走到荒郊野嶺的時候， 有一輛馬車從他的后邊駛來。大概是他穿得像一個球一樣出現在大路的中間， 駕駛馬車的人忍不住停在他的旁邊。

    這一位公子，不知你是要往何方去？

    溫玉抬起一張煞白的臉，嘴唇抖著回答來人， 夏都。

    過路人被他慘白的臉給嚇壞了， 我們也是要去夏都， 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話，能否讓我們載你一程？

    溫玉聞言，抬起眼睛望過去。

    過路人對上他的眼睛， 不知為何居然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溫玉也發現了自己的眼睛對人的殺傷力太厲害，他慢慢地點了點頭，把眼睛撇開。勞煩了。

    請。過路人后悔也來不及了，只能打開簾子，讓他進來。

    溫玉迅速鉆進了他的車子。車子里面有被子，對面的一位少女看到了他的樣子，立刻把一床被子遞給他。溫玉不覺得有絲毫的不妥，他接過被子，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然后向他們道謝。

    車里大概是放了什么取暖的東西，溫玉待在車子里面，身體的溫度漸漸回升。他的臉立馬變得紅潤起來，看起來無害多了。

    公子，冰天雪地，而且夏都離這里路程遙遠，你為何獨自一人前往？過路人覺得有些驚訝。

    就是因為他的這一句話，溫玉才恍如大悟。對哦，他為什么要用走的？大概是，天氣太冷，腦袋壞了。他眨了眨眼睛。

    過路人見他那樣，以為他不想多說，于是也不追問。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隨手搭你一程，反正我們也是要去夏都。

    你們去夏都要做什么？溫玉隨意問道。

    過路人指了指自己的meimei，皇上招秀女，我家的meimei符合條件，正要去夏都進宮。

    溫玉聞言，一愣。

    過路人看著他驟變的表情，不由得擺出了一副不解的樣子。

    溫玉裹緊了被子，恢復了泰山崩于前都不動搖的淡然神色，入夜了，路上很危險。

    是的。過路人嘆氣，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點事情，耽擱了點時間，所以現在不得不晚上也要趕路。晚點只能在荒郊野外休息一會，還望公子見諒。

    多謝你們載我一程，我怎么會有意見。他合上了眼睛，進入休息的狀態。

    到了深夜的時候，他們果然就在野外搭了東西，隨意休息。馬車上有一個休息的位置，給了過路人的meimei睡。過路人、馬夫和溫玉擠在了一起。

    半夜的時候，一只小鳥停在了他們的前面，正眼睛亂轉地看著他們。它發現他們似乎睡死了，立馬轉身幻化做了人型，然后往著過路人走過去，想要把他給吃掉。

    吃掉這個，還有那個，然后它就能去睡覺，度過這個寒冬了。

    就在它要提起過路人的時候，旁邊有一陣冷颼颼的氣息撲面而來。

    趁我還沒有太過生氣，給我離開這里。

    小鳥一愣，隨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它慢慢地轉過頭，正好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睛。他的視線繼續往下滑，正好看見白色的尾巴在地上盤成一堆。小鳥嚇得立刻變回原形，展開翅膀，噗嗤噗嗤飛走了。

    煩人。

    溫玉再一次合上了眼睛。

    其實他這時候已經發現自己可以用法術到達夏都了，但是為了保護這三個人，他只好乖乖待在馬車上，跟著他們晃悠了三天，才到了夏都的門口。

    多謝。溫玉下車的時候還跟他們道謝了。

    不用。

    某個男人根本不知道因為溫玉，他們起碼逃過

    一次妖怪一次劫匪的災難。

    溫玉繼續裹著自己的厚衣服前進。

    他走在夏都的路上，路過了他從前的府邸，路過了李不誤的家，還路過在馬車上知道的他的四師兄的新家。但是他都沒有停留，直直走到了皇宮城的墻外。

    最近因為選秀女的原因，皇宮城看起來熱鬧了不少。用凡人的話來說，就是打扮得挺喜慶的。

    溫玉變成了一條小小的白蛇，從宮墻外一路往前爬?；蕦m不管過了幾年，大的格局還是沒有變。

    他首先去了上朝的地方，剛好遇到了下朝的時候。寶殿里空無一人，就連那一條瞎了的金龍也不在。溫玉再去了蕭懷瑾的臥室，里面換了新的被子，它鉆進去，發現還是一樣舒服。太過舒適了，他甚至快要在床上睡著，幸好他及時想起了自己是來找人的，趕緊在失去意識之前蹦起來，然后繼續走。

    他走過欽天鑒，走過了很多的地方。大部分的人還是那些人，只是他們的臉上多了皺眉，高了或者是成熟了不少。溫玉的身邊之前只有他的師父和師兄師姐們，下山的時候跟人只是一面之緣，所以他還是第一次那么直面凡人的成長。

    他幾乎找了一整個皇宮城，都沒有看見蕭懷瑾。

    他極度無奈，小小的身軀在寒風中顫抖，準備找個地方睡覺。

    啊，皇上，你看，這里有一條白色的小蛇。女子的聲音在冰天雪地中響起。

    溫玉的身軀一頓，隨后順著聲音的方向抬頭。

    這一眼望去，幾乎是失去了所有的想法。

    閣樓之上，有一位青年，色如春花，艷若桃李。他的美麗具有非常大的侵略性，他本來依靠在木雕的欄上發呆，聽到身旁女子的驚呼以后，美麗的丹鳳眼幾乎是一瞬間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