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所望

    溫玉還以為蕭懷瑾看見了自己，但是下一瞬間， 蕭懷瑾就只是盯著少女消失的地方發呆。

    沒有看見？

    溫玉轉身就想跑， 但是他的腳步剛邁了一步，人就停了下來。他的面前， 那些宴會上的人們一如往常，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溫玉回了一下頭，蕭懷瑾已經恢復了如常的表現， 讓身旁的人解下了玉如意。

    使者完成了任務， 也笑著回去了位置上。

    蕭懷瑾舉起了酒杯，敬你。

    敬您！使者同他舉杯。

    所有在席的人都一同舉起了酒杯。

    溫玉干脆轉身， 衣袍的一角劃過了一個圓滑的弧度。他用小步伐走著， 盡量不發出聲音， 他走到了蕭懷瑾的面前，然后彎下腰看他。

    蕭懷瑾跟他眼睛對上眼睛，但是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溫玉忍不住伸出食指， 想要戳一下他的臉。手指到了蕭懷瑾的臉頰旁邊，他卻沒有下手?？梢源_定他確實看不見自己以后，溫玉站起來要走了。他剛走了兩步， 發現自己的袖子被什么拉扯著。

    溫玉扯了一下袖子，沒有扯開。他皺眉回頭。

    他衣袖的一角， 被一只白皙的手緊攥著， 蕭懷瑾笑吟吟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死了，被這個小鬼給陰了。

    溫玉被蕭懷瑾拽著，他又不敢講話， 唯恐被別人發現，于是他只能用力拉自己的袖子。只靠蠻力，似乎他并不是蕭懷瑾的對手，他不管怎么拉扯，衣袖的一角總是還留在蕭懷瑾的手中。

    到后面，他終于放棄掙扎了，悶悶不樂地坐在蕭懷瑾旁邊的臺階上。

    就算他表示自己不再意圖離開了，蕭懷瑾還是要拉住他的衣袖，中途的時候，他發現點心遞給他溫玉確實無聊，就偷偷拿著桌面上的點心給他。

    溫玉斜瞪了他一眼。

    你當他是小狗呢，不吃。

    蕭懷瑾笑得更歡了。

    宴席上，蕭懷瑾提前離開了，他一走，溫玉就只能跟上他的腳步。

    皇上，現在是要去哪？汪僥問道。

    蕭懷瑾笑著看他，視線有一瞬間轉到了溫玉的身上?；胤?。

    是。

    溫玉想要做最后的掙扎，蕭懷瑾干脆就拽著他的手腕回去了。

    皇上，今天想要叫哪位娘娘來嗎？汪僥問。

    不用。蕭懷瑾一腳踏進自己的房間里面去的時候，就把門關上了。

    一跟外面的世界分開來，溫玉立刻就甩開了蕭懷瑾的手。

    生氣了？蕭懷瑾看著他的臉，忍俊不禁。

    溫玉當然生氣了，他被他拽在懷里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跑了，怎么又被拉了回來呢？我發現你有白眼狼的潛質，我想要離你遠一點。

    蕭懷瑾不敢置信哈了一聲，你妖我人，我都沒有說要離你遠一點。

    誰說我是妖了？溫玉問。

    你不是嗎？蕭懷瑾反問。

    溫玉看他實在是沒有見識決定給他教學一下，知道蓬萊嗎？

    仙山蓬萊。蕭懷瑾打量溫玉，你來自那里？

    你是陸壓道君的人。幽幽的聲音響起，朱九突然漂浮在半空中。

    溫玉看他們兩個人都在，決定把事情都攤開來講。我是陸壓道君的弟子，來自蓬萊。李不悟上山，求我們來幫忙，所以我才過來。但是現在，你的身邊已經有燭龍了，我看也沒有什么我的事了，我打算回家。

    蕭懷瑾聽完他的這句話，嘴角露出苦笑，李不悟找你來幫我。

    嗯。

    朱九在旁邊，嘿嘿一笑。似乎太晚了一些呢。

    什么意思？溫玉皺眉，不解地看她。

    蕭懷瑾朝她揮手，沒你的事，不必多嘴。

    朱九被他一罵也不生氣，只是笑呵呵地站在一旁。

    你是為了我而來？蕭懷瑾繼續跟溫玉對話。

    溫玉點頭。

    那你會為我做什么呢？蕭懷瑾笑著問他。

    蕭懷瑾雖然是笑著的，但是溫玉卻從他的眼中看不到絲毫的放松，更多的，是一種遺憾。

    你為什么要覺得遺憾？

    這一個想法在溫玉的腦海中轉瞬而過，隨即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管閑事比較好。

    我只會除妖斬魔。溫玉回答問話，嘴巴微張，他呼吸了

    一下以后才繼續說道：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需要！蕭懷瑾截斷他的話，怎么不需要了！蕭懷瑾揪著他的衣襟，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不正經。他用手指撫摸溫玉的脖子，低下了眼瞼。我正需要有人，為我斬妖除魔。

    溫玉被他摸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我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他默了一下，突然問道。

    仙人啊。蕭懷瑾的手指往上，挑了一下他的下巴。身為得道高人，何必再執著何處為家呢？

    溫玉的喉嚨滾動。

    他已經嘗到了這個凡人的味道，知道他是何樣的誘人。

    蕭懷瑾笑逐顏開，朱九站在一旁，露出了跟蕭懷瑾同樣的笑容。

    溫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的面前似乎站了兩只蜘蛛妖精，正在織就一張巨大的罪惡之網，想要把很多的東西都捕捉進去，那很多的東西里面，也包括自己。

    溫玉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府邸，他推開門的時候，里面又變成了一副鬼屋的模樣。稚機發現又有人闖了進來，立刻幻化成原形，興沖沖地跑出來嚇人。結果他看到了溫玉，被嚇到倒在了地板上。

    溫玉無動于衷地朝他抬起了手。

    你能不能稚機覺得自己的心疲憊不堪了。你能不能不要總是來來回回的，我們的心情一直起起落落，這樣子對心臟不好。

    溫玉想到自己前些日子還站在他們的面前，威風凜凜地發布號令，說自己要有所作為。前些天又快速打包好行禮，在他們的歡呼聲中離開，現在又跑了回來，他也覺得有點丟臉。

    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他拿出了自己的寶劍，將稚機暴打了一頓。

    其余的妖魔見狀，立刻動手，將府邸打掃成他離開前的樣子。老爺，您請。

    吃了嗎？要洗澡嗎？被子要鋪嗎？

    溫玉揮了揮手。

    大家立刻就散了。

    溫玉將行李扔到床上，自己也倒在了上面，睜大了眼睛望著虛空。

    他的眼睛一眨，外面梨花樹的花瓣飄飄揚揚。

    第二天的時候，溫玉重新出現在欽天監，景阜一看他回來，立刻湊到了他的身邊。哼，我不是聽別人說，你要回老家嗎？

    是的。溫玉也不知道誰幫他找的理由，他姑且順著景阜的話說。

    說你的爺爺生病了，你要回去看他？景阜繼續問。

    嗯。

    那現在呢？

    嗯？溫玉沒有想到景阜那么執著，居然還要問他接下來的故事。他的腦海中有好幾個選項，最后他選擇了一個最省事情的。昨天我知道，他死了，我不用回去了。

    景阜沉默了一下，隨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節哀。

    嗯。

    那你就更該回去了吧！他教育起溫玉，你這樣子很不孝??！

    溫玉：究竟是誰幫他找的爛理由。

    你們在閑聊什么

    聽到有人呵斥，景阜立刻抱起溫玉桌面上的卷軸，假裝自己沒有說過話，自然地走開了。

    溫玉是吧？來人是一位公公，高傲地看著他。

    是。

    跟我來！

    溫玉起身，在他走過的時候，有一些同僚也看到了他們。新來的一些官員，對著這位公公很感興趣，學著他趾高氣揚的樣子，然后相互嘲笑起來。

    那位公公顯然也看到了，但是他只是嘴皮子一掀，并沒有理會。

    公公將溫玉帶到了一個花園，他一踏進去，就看了蕭懷瑾和李不悟坐在一起，正在等他過來。公公將溫玉領了進去，隨后便退下了。

    終于有機會介紹了呢。李不悟看到溫玉來了以后立馬松了一口氣，估計他這幾天沒有找到溫玉，以為他真的打包行李回蓬萊了吧?；噬?，這是蓬萊仙人，溫玉。

    溫玉聽到那么正式的介紹，終于知道不好意思了。我不是什么仙人。

    李不悟順著他的話改了一下說話，這一位是在蓬萊修仙的道人，溫玉。

    蕭懷瑾也不多說話，他直接拿了一張紙給溫玉。既然你來到這里是要斬妖除魔的，多說也無用，直接試一試吧。這是我從欽天監那里拿來的一個案件，你去處理如何？

    好啊。溫玉想也不想就去接那張紙。

    他的手剛接過信紙的時候，蕭懷瑾拽住了他的手腕。

    看見溫玉錯愕的臉，蕭懷瑾笑得開懷，溫玉，不要讓寡人失望。

    溫玉不知道蕭懷瑾所望的，究竟是什么。

    他收回手，攤開紙張。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我在加油

    第29章 不現實

    我最害怕孩子了，他們又哭又鬧，

    我又最喜歡孩子了， 他們就算是惡也惡得純粹，不懂得用謊言來掩飾。

    由此， 我一直都想要有自己有一個孩子。

    生也好，死也罷。

    少年人拿著一包東西走在路上的時候，跟一個少婦撞上了。

    對不起啊。少年抬起姣好的面容， 雖然他的嘴巴里說著道歉的話， 但是看起來一點歉意都沒有。

    少婦被他一撞，半邊的身體歪了一下。

    她還沒有說話， 她懷里的小孩就嚎啕大哭起來。

    不要哭， 不要哭， 你為什么要哭呢？少婦裹著披風，把自己完全掩飾在深不見底的黑暗里。她一聽到小孩子哭泣的聲音，整個人都崩潰了。你為什么要哭！你為什么總是要哭！

    少年被她猝然抬高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他從包袱里拿出一顆糖，遞給了她的小孩。小孩子嘛，難免還愛鬧。

    此時已經是深夜， 不僅少婦藏在了披風里，讓人看不清， 連她的小孩也是被她用一塊深色的麻布緊緊包裹著， 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見。少年的糖果遞到麻布里面，一只手迅速地將糖果給拿走了。

    那觸感， 不像是一個小孩子。

    少年甚至覺得，少婦抱著的，不止是一個小孩子。

    少婦沒有理會少年，她抱著小孩，從他的側邊離開。一邊走，一邊抽泣。我那么愛你，什么都愿意給你，你為什么還要哭呢？

    溫玉望著那只一直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這是真實故事哦，可不可怕？蕭懷瑾可憐巴巴地低下頭，我那天不過是溜出宮，去買了些東西，就在路上遇見了那么奇怪的事情。仙人，你覺得我遇到的是妖怪還是普通人？

    溫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理了一下頭緒以后，終于想起來自己要說什么了。你說話就說話，為什么一定要摸著我的手？

    我想給你體驗那種惡寒的感覺。蕭懷瑾這么解釋。

    溫玉切身地感受到了。

    其實今天蕭懷瑾叫李不誤和溫玉來也沒有什么事，只不過是個簡單的見個面，然后蕭懷瑾給他布置一個作業而已。

    蕭懷瑾跟他說了故事就以后就沒有再打擾溫玉了，溫玉聽著他和李不誤在嘰嘰喳喳，就放空了自我。

    這一次解決這個案子的時候，我想在旁邊看看呢。

    一根手指戳到了自己的臉蛋，溫玉這才回了神，他立馬接話。你去是要做什么呢？

    當然是監督你，看看你的本事啊。蕭懷瑾說得理所當然，然后身體往溫玉的旁邊靠過去。

    你不怕死嗎？溫玉一把推開他，然后站了起來。行了，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完了以后我會來跟你匯報。

    脾氣還不好。蕭懷瑾調侃道。

    李不悟朝蕭懷瑾示意，隨后就帶著溫玉要走了?；噬?，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專門的人士吧。

    溫玉跟著李不悟走了。

    蕭懷瑾看他們不答應也不惱，呼呼笑著捻起了桌上的梅子，然后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面。

    他們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大臣帶著一個道士，被兩個侍衛給拉下去了。

    怎么回事？溫玉皺眉。

    我說這里忌諱神鬼之說，不是因為皇上討厭，而是因為高湛不想要聽。不然我為什么不光明正大把你帶進來，而且讓你考試，有個身份。李不悟指了指被拖走的兩人，如果我說你是進宮除妖的，現在被拉出去的就是我們了。

    溫玉覺得他毫無憐憫之心，你就不想救救他們嗎？

    不要多管閑事。李不悟顯然不想，伸手將他帶走了。

    李不悟是如此的決絕，讓溫玉都有些訝異。

    凡人都是如此的嗎？溫玉坐在自己家院子里，問著白煙羅，明明就是自己的同胞，卻能忍心轉過自己的頭，裝作不知道，把這當成是一件常見的事情。

    白煙羅煮了水，洗干凈了茶具，拿來給溫玉。

    溫玉打開放茶葉的盒子，開始泡茶。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在煮茶的時候，獨有一種風韻，只是這樣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

    嗯？白煙羅只顧著看他，都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溫玉繼續說下去，我來到凡間幾次，看到的場景不過是不斷重復罷了，一個人漠視另一個人被一個集體殺死 ，然后那一個人繼續被下一個集體殺死。你說，這人世間是不是太怪了些？

    白煙羅搖頭，我們的種族更喜歡互相殘殺，凡人還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