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阿九阿九你不要嚇我我好難受 我很高興,真的, 阿九閉上眼睛,身體的能源快速流失著,讓他的聲音越發不清晰,像是信號不穩那樣,變得斷斷續續,機械感越發重了, 我的主人,也是,為了保護我,死掉了。 夏歌快步走著,來到路口,確認方向,向左拐去。 就要到糖果店了。 主人,死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話, 阿九輕聲道,他說,沒關系的,他已經年紀很大很老了,生病了,原本就快要,死了,而我,我還能存在很久,所以,這樣就好了所以,讓我不用在意,好好活下去 可是,直到剛才,我才聽懂主人的這句話,原來,原來主人 阿九停頓了幾秒,身體微微發熱,熱到冒出了些許靜電,劈啪作響,原來主人這句話的意思并不是,權衡了利弊不是用邏輯、理智讓我們的利益,最大化,在說的不是,誰能活更久的事啊 阿九 小夏,沒關系的, 阿九笑著說道,我終于理解了,主人的心情,原來,那不是什么對大家都好的、最佳對策,而是是在安慰我啊主人擔心我會為他的離開難過,傷心,怕我會自責啊。 小夏,你也不要難過,不要自責,我本來,就快要永遠地,關閉了。 一道冒著藍光的火焰竄起,穿過了阿九的胸口,如同煙花,噼啪作響。 前方,一輛懸浮車停在半空,熟悉的身影從車中跳了下來,朝著這邊跑來。 夏歌的腳步趔趄了一下,險些把阿九摔了出去,視線猛然變得模糊,身體很熱,也很遲鈍。 陸行深??! 他用最快地速度沖了過去,抱著阿九,終于要來到面前時,腳下猛地被什么絆倒。 阿九已經不再說話也不動了,胸口那細小的火焰讓夏歌害怕極了,他摔倒后,阿九的身體也滾落出去,被前方的陸行深及時扶住,靠在一邊放好。 陸行深朝他看來,突然的劇烈運動也讓他氣喘吁吁,向前兩步,朝著夏歌伸出手來,眼底分明寫著深深的擔憂。 小夏。 陸行深 夏歌再次爬起來,跌跌撞撞地、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一頭撞進陸行深的懷中,撞得人向后搖晃,拽著旁邊的雜物都沒能穩住身體,跌倒在地。 一雙手臂攬住他的身體,在后背輕輕拍了一下。 嗯,沒事了。 夏歌顫抖著,從陸行深的衣襟里抬起頭,像是一瞬間觸動了什么隱秘的淚閘,怔怔望著陸行深的臉,下一秒就放聲大哭起來。 嗚嗚嗚哇陸行深嗚嗚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終于找到了天大的靠山,要將全部的、無法承受的委屈一股腦地都哭嚎出來,就這樣抱著陸行深,兩個人跌坐在混亂狹小的斜巷中,在雜物箱和廢棄空瓶、以及銷毀掉的仿生人之間,眼淚源源不斷地洶涌出來,哭得像是天都塌了。 大哭著,叫著陸行深的名字,語無倫次地控訴、祈求,一雙總是閃著亮光、永遠笑著的眼眸溢滿了淚水, 上、上校殺了、殺了阿九嗚嗚嗚陸、陸行深你修好它,你快救救它嗚哇 蘇醒不到一個月的仿生人996號,渾身發燙,第一次哭得天崩地裂,也第一次徹底掙脫了程序與驅動的限制,用著與林玉音相似卻又不同的聲線,發出了不受數據庫限制的哭聲。 別哭996,聽得到嗎?小夏,聽我說沒事了 陸行深抬起手,他從未處理過這樣的場面,從未有人在他面前哭得這樣傷心,手指抹去了淚水,新的淚水很快又流淌而下,怎么也停不下來。 他的雙手和小夏的臉頰一樣濕潤,淚水帶著可怕的溫度,也浸濕了他的手套。他反反復復喊著996,念著小仿生人給自己起的名字小夏,卻起不到絲毫作用。 從未有過一絲褶皺的襯衣亂了,被淚水和汗水弄濕,被那死死攥著的手指抓皺,扣子開了,陸行深不顧形象、不顧贓物地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亂動,緊緊抓著懷里哭泣的仿生人,指尖跟著微微發抖。 那落魄而狼狽的模樣,再也沒了以往的風度與從容。 別哭 他的心臟死寂了許多年,如今像是下一刻就會報廢,狂跳不已。 陸行深的喉嚨變得干澀沙啞,比小夏更緊張、更害怕地安撫著,指尖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去觸碰那位于后腦的按鈕。 都怪我不好,是我不好別哭,別難過了,好嗎? 懷里的仿生人在發熱。 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變得和墻壁旁邊那已經報廢的仿生人一樣。 會壞掉的。 陸行深不受控制地想起手記上最后的內容。 在最后的時候,他終于破譯成功。 【人造智慧的極限,不是程序,而是硬件?!?/br> 【仿生人的身體太過脆弱,無法承載人類那樣濃烈的情感?!?/br> 【至今為止,為何仿生機械的自我毀滅事件屢見不鮮,卻不見真正的仿生人覺醒后能站在陽光之下?】 【答案很簡單,我的孩子,當仿生人真正理解、體會到人類的情感之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計算量與數據會在瞬間過載,那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摧毀一個仿生人的內核,輕則損壞,重則自燃?!?/br> 【就像是強行向一個氣球內注入一片湖泊,它會無法承受的?!?/br> 【仿生人覺醒初期,要么奔向自毀,要么想要成為人類并非是出于錯亂或野心,它們只是比人類更加清楚這一點?!?/br> 【仿生人的身體,比人類強大,也比人類弱小,能經歷漫長的歲月,但無法承載人類的靈魂?!?/br> 陸行深 夏歌哭著,終于哭累了,他低下頭,輕輕靠在了陸行深的肩膀上,手指緊緊攥著他胸前的衣襟,嗚 逐漸地,哭聲逐漸微弱,最終徹底停歇。 陸行深懷中的溫度,終于一點點變冷,他抬手,緩緩將左手貼在996的后腦。 你不會有事的。 他輕輕扶起小夏的身體,小心放在一邊,站起身來,重新將手杖拿在手中,從發絲到衣衫都有些凌亂,再次抬頭朝著巷子那頭望去時,眼底的銳利卻猶比深海更加沉郁冰冷。 傅薄妄。 巷子的盡頭,傅薄妄終于處理好抓捕到的犯人,擺脫糾纏不休的陳姓學生,模樣也并不瀟灑。 陸院士,那是我要帶回去的違禁品。 不。 陸行深轉身離開,手杖在地面落下,這里沒有你能帶走的東西。 一步。 整條街巷的燈光熄滅,電源停止供應。 兩步。 頭頂的廣告燈箱猛地炸裂,整個天空小鎮的智能機械同時被程序入侵,接二連三地來到巷口,密密麻麻地包圍。 三步,手杖在地面摩擦,用力劃出一道靜電火花。 燈箱砸落下來,擋住傅薄妄的腳步。 街道的銷售機器、智能清潔機械、仿生毛絨寵物、店內的機械服務員紛紛站在陸行深的身后。 它們執行著程序中的指令,抬起報廢的木偶仿生人,跟在陸行深的身后。 一個巨大的、可愛白熊模樣的仿生迎賓人偶彎腰,抱起了像是昏睡過去的夏歌,也跟了過去,將其溫和地放進懸浮車內。 陸行深! 傅薄妄慍怒,視線刀子似的打過去,又在觸及林玉音時猛地一震,你把他怎么了?! 陸行深沒心思再理他,頭也不回冷聲道, 與你無關。 陸行深踏上懸浮車,他的助理也下車過來,手里捧著一份文件,走向傅薄妄,在無數被遠程控制的機器人之中,遠遠對峙。 傅先生,我是陸行深先生的代理律師,有些事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談談,您認為如何? 第71章 贊美維修 陸行深的懸浮車剛剛離開不久, 軍用裝甲車與后續部隊迅速到達并封鎖了整個天空小鎮。 因違禁品和使用者的突然出現,在場的每個人都要接受安檢,以排查現場是否還藏有更多危險品。 同時被搜查的, 還有名為彼得潘之家的玩具店。 噴淋裝置因為損壞,無端在街道上方灑了很久的水。 副官趕到時,傅上校全身都被淋濕了, 正一動不動站在街口, 神情陰沉得像要殺人。 他不是沒見過傅薄妄心情很差的樣子,被人稱為煞神的上將總不可能是和藹可親的, 但還是第一次瞧見他氣場猶如充滿了尖刺,又看著那么落魄。 落魄,這種詞怎么想也不應該和傅薄妄掛鉤, 從來只有他讓別人落魄的份。 副官低頭看了眼已經被控制在地上,鮮血被清水混合稀釋,弄臟了一大片地面的人, 那個男子頭上的烏托邦之窗已經被強行拆下了, 膝蓋、手肘、肩膀分別有槍傷, 已經沒什么力氣繼續掙扎。 搜查了半天,他們依然沒什么收獲, 依然只有這一個歹徒, 以及那一份違禁品。 他不太明白傅薄妄這幅模樣的原因,一邊指揮著其它手下繼續維持秩序, 一邊看向了現場唯一特殊的目擊者。 年輕人看起來不大, 也淋濕了衣服頭發, 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迸發出驚人的銳氣,像是有火在深處燃燒。 副官走過去, 知道想還原全部的經過,調取監控可能會連累上校,口頭詢問的話,問上校不如問問這個年輕人。 你就是陳先生吧。 副官年紀比傅薄妄稍大一些,年輕時候也曾經鋒芒畢露,如今無論是和年輕時對比、還是和旁邊的傅薄妄對比,都顯得溫和多了,很好說話。 他來到那個人的旁邊,為了拉近距離,特意揮退了兩個看守在左右的小兵,也和那位陳先生一起坐在了路邊的椅子上,絲毫不顧自己的褲子也被上面的水弄濕。 陳先生,其實你這個事,可以定性成目擊者,也可以定性成惡意妨礙公務的,不過我覺得你看著人不錯,身上有正氣,想來,一定是誤會吧? 誤會? 陳笑年胸口還起伏著,不知是還在疼,還是仍然被怒氣籠罩著,他扯了一下嘴角,如同所有這個年紀的青年一樣,一旦上了頭,就絲毫不遮掩對他人的敵意, 這位 叫我張副官就好。 這位張副官, 陳笑年說道,你們已經為那個違禁品烏托邦之窗頭疼了很久,為此也折損了不少兄弟姐妹吧? 那種違禁品害人不淺,這只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副官皮笑rou不笑地坐直了身體,很快意識到這年輕人話里有話,微微收斂了裝出的親和。 如果我說,現在有一種東西,能讓死傷減半,甚至直接對那些違禁品的數據逆向入侵, 陳笑年緊緊盯著他,你們愿意用多少誠意來換這項技術? 張副官神情微變,這種事開不得玩笑。 陳笑年:做個交易吧。 另一邊,陸行深的助理也拿著那一沓律法文件和傅薄妄的人談妥。 在這之前,他們有著太多把柄可以逼陸行深交出搶走的仿生違禁品,比如惡意cao控公共設施,妨礙執法,入侵仿生機械等等。 如今,一番交談之下,憑借著他對整個天空小鎮設施的股份與投資,憑借著種種在許久之前就簽訂的合同,把柄只剩下了一個交通違規。 就連搶奪走的那個仿生違禁品,也成了陸行深合法繼承的遺產。 幾分鐘前,那還只是一個無主的、違規的、展現出危險舉動的仿生人。 現在,卻要反過來被那小助理拿來申請見義勇為的勛章,理由是,陸行深遠程發覺歹徒出沒,強行命令仿生人前去阻止,有什么錯? 仿生人對人類展現攻擊性,本是罪無可赦,無論有任何理由都不能洗白的罪名,最低懲罰也是銷毀,如今卻成了一個普通市民借助遠程機械阻止犯罪的事,再如何怪罪,也因仿生人是市民的財產而成了人和人之間的事。 助理來到傅薄妄身側,禮貌地、溫和地提醒,如果上校還有什么不滿,或是質疑,當然也可以申請權威機構搜檢我們老板仿生人的程序,以及他發出的指令,是否如描述一致。 傅薄妄目光陰鷙,猶看死物般轉動眼球,斜睨一眼,滾。 那么,我先告辭了。 助理絲毫不怒,保持著風度,帶好文件轉身離開,留下私下和解或審判庭見的選項,讓傅上校自行考慮。 副官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老傅,別太發愁了,就算真到了哪一步,也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不是剛申請了任務么,那些老家伙不舍得把你扣下的。 就在這時,幾個年輕的小兵從玩具店走出,透明的盒子里裝著幾個機械零件,以及一些可疑的芯片。 報告! 副官攔住他,等一下,這個,先給我看看。 傅薄妄看向他的副官,低氣壓依然未變,怎么? 這一看就是與違禁品相關的東西,現在搜出來了,自然是要走程序。 他也想過,死者已逝,有太多說不清的東西,與其計較這個,不如繼續從活人身上找更多線索。 但到了這一步,他不想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