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最后提醒一句,陸行深就繼續投身實驗室了。 距離睡覺時間還有一點,他不想浪費空閑。 夏歌見他又在忙,匆忙地做了個手抓餅,就帶著手抓餅跟了進去。 在陸行深的工作臺上的,是一張還未畫上紋理的人造皮膚,因為沒有做毛孔,表面異常地平滑,看上去有些失真。 一根細如蛛絲的神經線被編織進去,精密到極點的cao作讓陸行深整個人放輕呼吸,仿佛連周身的空氣都跟著沉淀下來。 一陣聽著就很香的咀嚼聲傳來,陸行深巋然不動,繼續手頭的動作。 乍一看,似乎不像是在做什么仿生組織,更像是在紡織,但難度又遠高于紡織。 夏歌吃完了手抓餅,開始喝酸奶,喝到底了,吸管發出空了的咕嚕嚕聲。 陸行深依然巋然不動。 酸奶也喝完了,夏歌感覺肚子還是有點空間,拿出瓜子開始吃。 仗著口腔牙齒連木頭都能啃動,瓜子皮都懶得扔,直接一口一個塞進去,連皮吞。 咔咔聲倒是并沒有更加吵鬧。 然而,陸行深忽然動作一頓,轉頭看了過來。 夏歌:咔咔咔。 陸行深:不要吃瓜子皮。 夏歌一愣,低頭看看瓜子,可是 陸行深:昨天你出門前還吃了幾個桃子,是么? 夏歌點頭。 陸行深:桃核呢? 夏歌咽了下口水。 陸行深:下次別吃了。 夏歌:哦 那個桃核是空心的,掰開以后也沒啥看著黑乎乎的地方,他沒小心就吃掉了來著。 陸行深繼續忙,忙著忙著,又有點想列清單了。 從過去到現在,他已經給996列過太多清單,不能做的事,要注意的事,不能吃的東西 總覺得這樣似乎很麻煩,但一時又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辦法。 終于到了11點,該睡了,夏歌才出聲提醒,然后好奇問道,陸行深,你在做什么呀。 由此可見,之前他一直沒問,是有在擔心影響對方做正事的。 陸行深并未太欣慰。 觸覺神經。 也許是和對方有關,陸行深沒有將這些視為什么商業機密,耐心地回答了起來,改進一下。 改進? 夏歌想了想,認真道,是會讓觸覺更敏銳一些嗎?好棒!那會有多敏銳呀,能摸出貓毛和羊毛的區別嗎? 之前在小組作業的時候摸到真的貓咪,夏歌是真的超級開心,不過他的觸覺似乎一直不太敏銳,只是湊合能用的水平。 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全身的皮膚都和胳膊大腿肚皮差不多,碰到東西了知道,但要精細地分辨材質、摸出哪里更光滑就很難,摸到貓毛的時候,那種毛茸茸的享受感也鈍化了不少。 于是,陸行深一說要改進觸覺,夏歌就立刻期盼起來。 陸行深放下工具,覺得這個判定標準還有點意思,記下了。 也許吧。 夏歌看著他收拾工作臺,不是很懂,但也沒繼續問。 痛覺的敏銳程度和觸覺有關聯,先提升觸覺的敏銳程度,有利于進一步改進感官。 這些,陸行深并未直接說出口。 一是覺得不一定能成功,二是擔心996當時說想要痛覺,也許只是一時沖動,如果事后后悔了,他不會強制為對方安插這樣的功能。 可他前幾日搜查了許多資料,發覺到失痛癥的弊端,也被說服了。 人類沒有痛覺,帶來生活上的麻煩是方方面面的,而仿生人之所以不需要痛覺,是因為身為機器,并沒有自主意識。 沒有自主意識,所以無論哪里出了問題,需要維修,只需要掃描一遍就可以,問題也會很快被發現。 但如果是有了自主意識的仿生人,出現了問題,就可能不知何時學會隱瞞,欺騙,甚至拒絕修理。 意識和思想越是接近人類就會變得越需要人類的那一套東西。 把降低的理智,用恐懼和疼痛平衡回來。 夏歌跟著陸行深,怕對方繼續熬夜似的,直到他去洗漱,夏歌也拿著自己的牙刷和牙膏進來了,站在旁邊。 陸行深看了一眼他,眼神都在問干什么。 夏歌發聲不靠牙齒嘴唇,是喉嚨有音響,一邊刷牙一邊說話,我忽然想起來有個事情忘記告訴你了。 陸行深:? 夏歌:我聽說,黑市今天有奇怪的人進去調查了,這幾天會不安全的樣子。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去黑市,還是陸行深帶著去的。 所以,黑市出了這個問題,他也得通知陸行深才行,雖然不確定其中的利害關系到底是什么樣的,但還是以防萬一。 陸行深默了一秒,嗯。 他其實是知道這件事的,作為黑市的一些大客戶,都能第一時間得到最新的情報。 但他沒想到,996也會跑來通知他小心。 李醫生今天也和他說了一些事,陸行深并不打算戳穿,原本以為,就算996和這件事有關,也會隱瞞到底的。 就像他打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陸行深,我明天可以繼續借用你一樓的廢棄物品那個房間嗎? 夏歌之前為了研究芯片,為了更快做出那個能賺錢的東西,借用過一兩次,但頻率并不高,因為上鎖,會特意挑陸行深看起來不那么忙的時候。 事實上陸行深每天的行程都是滿的,他還從未見過對方悠閑地曬太陽喝茶,或者是放松娛樂。但到了晚上,依照陸行深堅持熬夜和皺眉的程度,還是能看出到底是真的忙,還是僅僅不想浪費時間的。 比如今天,陸行深看著一只在做事,但到了十一點,明明還差兩分鐘才是十一點整,也愿意放下工具,開始收拾,發現事情忙了一半,也沒因為今晚無法完成某種目標而皺眉嘆氣。 更沒有因為疲憊太久,時常按揉自己的小臂肩頸。 好。 陸行深答應了。 第二天,夏歌起了個大早,之前肚子里的食物,也消化完畢,變成了那種石油般黑色的廢液。 吃飯之前,陸行深帶他去排空廢水,夏歌這次不用再躺著了,可以站著來,反正有管子。 白色的房間里,夏歌看著眼前接水的罐子,看著陸行深一本正經為他扶著肚臍接口的樣子,聽著耳邊的水聲,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陸行深。 嗯? 我下次是不是可以自己排水了? 夏歌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地說道,并試探著伸手,自己扶住了小軟管,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畫面怪怪的? 比如,有點像大人給小孩把尿? 雖然只是露出肚皮。 雖然他根本沒有屁股。 就在這時,水聲停了。 陸行深沒有說話,摘下軟管,為他清理擦拭干凈,把接口塞回肚臍里,然后轉過身,開始洗手。 空氣一時有些凝滯。 夏歌看著他的背影,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陸行深現在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第63章 贊美巧合 最終,夏歌成功為自己爭取到了獨立噓噓的權力。 主要的爭取秘訣在于把排出仿生廢液叫做噓噓,從而使人類的羞恥情緒被喚醒。 這樣的事情,若是叫哪一個普通的仿生人聽到了,定然會嘆為觀止,像人類發現了雷電可以收集一樣驚喜,并將其奉為仿生人圣經,推而廣之。 畢竟這也不是尋常的仿生人,哪怕覺醒后的那些,可以想到的巧計妙策。 好在,如今的研究所里除了陸行深和夏歌并無外人,陸行深嘴嚴話少,夏歌也完全沒把這個當回事,自然不會往外說。 上校的約定還要過幾天,夏歌這天早上起來,直接忙碌起芯片的事。 這幾天下來,陳笑年那邊為了趕進度,也是天天熬夜,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同時趕私下里那個課題和與違禁品有關那個芯片的進度,二人合作起來,效率高了不少。 夏歌在那個放慢廢棄物的上鎖房間和陸行深坐了一上午,陸行深干脆也陪著,把自己手頭的事拿到這里做。 快到中午的時候,陸行深忽然接到了一通來電。 是來自陸宅的消息。 陸行深看了一眼,面色就有些凝重,起身到一邊去接聽。 陸老爺的全息影像在他面前彈出,那張與陸行深有三分相似的臉上,竟也有了幾分憔悴之色,就連平日里那些刻薄的模樣都因此淡了不少。 回來吧。 出了什么事? 來送送你爺爺。他走了。 說完,影像消失,陸行深的面前只剩下空茫一片。 聽到這邊的聲音,夏歌抬起頭來,望向陸行深,沒有說話。 陸行深的爺爺去世了嗎? 夏歌完全不了解他家里的情況,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么好。 在病房的最后幾年,他也進過幾次重癥,目睹了幾次同病房的人相繼離去,看到尸體被推走,昨天還笑著送他蘋果吃的人,今天就再也不會醒來。 在這之前,夏歌一直認為,自己早就看到了太多生死,不會再有太大的感觸了。 人會出生,就是會死的,能做的唯有努力抓住每一天,用力地活下去。 可如今瞧見陸行深沉默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出神一樣低著頭的模樣,明明什么都沒有表現出來,夏歌還是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沒聽過陸行深提起家里人,也從來沒看過陸行深回家,管家更是不愿提起的樣子,原以為,是和家里沒什么感情的。 但現在,也許,大概,還是會難過的吧? 要如何安慰失去親人的人?除了一句節哀好像什么都不剩了。 如果是別的事,夏歌知道應該怎么做,丟了東西,弄壞了重要的物件,吃壞肚子,身體不舒服,他都知道該說些什么。 安慰過很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和很多經常見面的熟人聊天,但唯獨沒有過一個親近的人,讓他有機會知道對方人生中最重要私密的事情,讓他有立場關心這樣的事。 雙方的沉默中,陸行深走出門去,他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像是告知一個尋常的行程那樣,交代著自己要離開一會兒。 夏歌追了出去,很乖地沒有要求再停留在房間里,默默跟在陸行深身旁,然后抓住了陸行深空著的那只手。 陸行深指尖動了動,沒有掙開他。 一路回到一樓,推開臥室門,陸行深依然沒有推開他。 衣帽間里擺著很多衣服,他挑來挑去,挑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剪裁貼身,又看起來足夠肅穆。 整理衣領時,陸行深透過鏡子看到了那雙像是黏在自己身上了的眼睛。 996忽然不吵不鬧,還這樣省心地跟在身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吃,反倒叫他有些不習慣。 陸行深忽然有點想摸摸他的頭,于是也這樣做了。 夏歌順著他的手抬頭。 我爺爺已經失蹤很多年了,所有人都猜測他也許已經不在了,只是今天才收到確切的消息。 陸行深放下手,很緩慢地說道,他老人家一向不喜歡陸家,我去帶他離開。 嗯。 夏歌點頭,抓了抓他的手,認真說道,那你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啊,晚上我會做排骨湯,很大很大一鍋,我們一起吃呀。 好。 陸行深走得很快,原本對于兩個人來說就又大又空的研究所,頓時顯得更加冷清了。 夏歌來到花園里,給那些已經發芽的花花澆水,摘掉新長出來的野草。 他的頭側垂著一對毛茸茸的耳朵,低頭時耷拉著,讓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很無辜。 看家的日子太枯燥了,陸行深不在,他忽然連玩都懶得在這里玩,一刻也閑不下去。 好在,陸行深曾經說過的,在他有明顯的仿生人特征時,可以在這附近散散步,只要不走得太遠,遠到二十分鐘跑不回來就可以。 夏歌照顧完花園,又蹲在角落看了一會兒螞蟻搬家,轉身走出了院落,開始今天的散步。 之前他看到過附近幾個鄰居的院子來著,有的種了一些好漂亮好棒的花呢,還有的結了超級棒的果子。 他可以去打個招呼,借來一些漂亮的花果,在他自己種的花沒有長出來之前,暫時裝點一下光禿禿的院子,這樣陸行深回來的話,看到漂亮的東西,心情也會好一些的吧? 陸行深出門后回了一趟陸宅,帶了幾個人一起去的。 是他企業的安保人員,以及喪葬公司的人。 到了陸宅后,他簡單和父親打了個招呼,就叫人搬走爺爺的牌位,帶走爺爺剩下的東西。 陸父震怒,當場要罵他不孝時,陸行深調出了爺爺當初留下的遺囑。 里面沒有提到遺產的分配,也不在意身后的許多事。 那是一份很多年前就留下的遺囑,久到那時候的陸行深還未成年,只是個孩童。 遺囑上唯一重要的要求,是希望死后不要和陸家葬在一起,也不要把牌位骨灰留在陸家。 他希望骨灰拋灑向太空,永遠飄在天上。 陸行深回來這一次,是為了實現爺爺的遺愿。 陸宅很大,富麗堂皇得像個宮殿,陸行深就這樣站在地毯的正中央,管家德叔站在他身后不遠處,連同那些他帶來的人站在一起,不像是回來奔喪的,像是回來讓陸家易主的。 陸父的表情差極了,氣得胡子都在抖。 胡鬧! 陸行深并未多看他一眼,只是看向旁邊的母親,保重。 他母親用絲絹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點點頭,沒說什么。 實際上,明眼人能看得出來,陸行深只是不喜歡回來,但真正的陸家,的確早就易主了。 誰更有權,誰說話更有力量,都是顯而易見的。 只是平時陸行深不在的時候,他的父親還能維持一些年輕時候的威望。 真的到了兩人起沖突時,沒有會真的聽命于陸老爺,去阻攔陸行深的行動。 一本手記被助理抵了過來,是陸爺爺最后留下的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