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那一刻,許多人都明白了,為什么林玉音能牽動那么多人的心,成為令人魂牽夢縈的白月光。 傅薄妄也遠遠站在人群之外,沒有鼓掌,沒有說話,甚至從始至終沒有什么表情的變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演奏臺上穿著白衣的人。 那是他未來的婚約人,是他決定要找機會退婚,也曾經猶豫再周旋一陣子的人。 光線,亮麗,高高在上,充滿了秘密和驚喜。 但這一刻,似乎更多的是陌生。 在林玉音起身離開時,傅薄妄的視線落在他的雙腿。 這一次,他很確定林玉音沒有穿戴任何機械裝置,包括外骨骼。 就在他的懷疑逐漸強烈起來時,即將退場的林玉音在終于離開眾人視線范圍后,身形隱隱一晃,臉色驟然蒼白起來。 他死死扣住身旁的雕塑裝飾,低垂著的頭顱將一切神情與狼狽藏起來,叫人幾乎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適,甚至借著這次的停頓,裝作要拿一杯喝的,緩了口氣后就繼續走入后臺。 傅薄妄下意識上前追了兩步,而后猛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擰起眉毛忍住了莫名的沖動。 確認是真的就足夠了。 先前,他確實懷疑過什么,比如林玉音聲稱的腿部受傷,是否是穿戴外骨骼的借口,或者那根本不是林玉音本人。 現在看來,會引起他的懷疑,只是這個小少爺可笑無聊的自尊心罷了。 退入幕后,林玉音連忙找了個椅子癱坐下來。 沒有人的休息室里,他冷汗淋漓,頭暈目眩,全無半點剛才那游刃有余的樣子。 陸行深說,上校以為他小腿受過傷,今天稍微不注意,就會多做多錯,尋常的演技根本別想瞞過傅薄妄的眼睛。 那是用來搜查犯罪者的眼睛。 可只要弄假成真就算是傅薄妄又如何? 林玉音將胳膊支在旁邊的桌上,扶著額頭,低低笑了起來,單薄的肩膀微微發顫。 劉海下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此刻無比陰冷,帶著那股偏執瘋狂的笑意,會叫任何一個瞧見的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呼吸不穩,正忍耐著小腿的疼痛時,一陣輕快的鋼琴聲從臺前傳來。 應該是那個仿生人的吧。 這種幼稚的曲調,簡陋、生澀的技巧,也就是仿生人的極限了吧。 林玉音毫不在意,低頭拉起褲腿,看向被自己刻意撞在桌角,已經青紫一片的地方,從兜里拿出治療的噴霧又噴了點。 樂曲聲越發吵鬧了。 不但有樂曲聲,還有一些人的聲音,其它的樂器的伴奏聲 怎么會這樣?! 林玉音放下褲腿,難以置信地皺眉,重新起身,一步步走出休息室。 他要看個究竟。 夏歌也是很喜歡林玉音的演奏的。 很喜歡,甚至望而卻步,但也僅止于此了。 他覺得這個實在是太厲害了,他肯定彈不來的,他沒法理解那么深刻的情感。 他的喜怒哀樂都太小了,微不足道,像是天邊的螢火蟲,只適合做點綴。正如他曾經真實存在于世的短暫一生,是那么的渺小,平凡,留不下任何痕跡,哪怕是可以留下,他也只希望祝遇到過的大家一切順利。 通過現場的觀摩和學習,夏歌的程序和芯片幫助他飛快掌握了彈琴的技巧,只要他有想彈的曲子,手指就會有自己的想法。 沒有人覺得他能比得過那個林玉音,他自己也沒想過要比,所以在要演奏之前,他很不好意思地詢問主持人, 我可不可以彈一首別的呀? 被他圓圓又天真的眼睛望著,沒有人會舍得說出拒絕的話。 圍觀的人們也想著,管它彈的好不好聽呢?就是看著這張臉,看著他好認真努力的樣子,就已經會心情好起來了吧。 得到應允,夏歌的手指落在琴鍵上,新鮮的觸感與游戲讓他眼睛發亮,忍不住露出有點孩子氣的笑容來。 叮叮咚咚的聲音響起,那手指像是在琴鍵上跳舞,輕快的節奏很快灑落在整個大廳。 幕后的人cao控著全息特效,將方才的極光與電火花特效,更改為琴鍵上的蝴蝶與蹦跳的水花。 三角鋼琴的后方,一串串可愛的熒光球球隨著節奏蹦起,叫人想起撒歡的羊咩咩。 旋律非常簡單,簡單到初學者也能彈好,沒有太多的和弦,也沒有什么真實深刻的情緒渲染。 同樣有人認出了這首曲子,但似乎是氣氛太輕松了,他只是捂著嘴,就跟同伴說了起來。 是狐貍小姐。 什么?那不是少年嗎? 什么什么啊,我是說這首曲子,叫做《狐貍小姐》,我十二歲的小外甥也喜歡。 怪可愛的哇哦,如果換成狐貍耳朵,應該也很適合他吧? 剛才還一片沉重的人群,很快被輕快歡脫的琴聲感染,紛紛露出被萌到的笑意。 似乎是注意到了彈琴的也是仿生人,相鄰舞臺的虛擬舞姬也跟著偏偏起舞,旋轉,跳躍,嬌俏的舞姿絲毫沒有成人的嫵媚誘人,卻像是專為這首曲子打造,將一個跳躍的狐貍舞動得活靈活現。 人群被這情緒感染,也三三兩兩配合著仿生人的演奏,在旁邊跳起踢踏舞,或者是其它快節奏的舞蹈,皮鞋踩踏出恰好的節奏,與鋼琴曲相互應和。 有人跟著打拍,也有人來到臺上,自發地拿起鼓槌,拿起其它樂器,為夏歌伴奏起來。 林玉音站在后臺的陰影處,靜靜看著熱鬧的人群,臉上再無一絲笑意。 那是一首多么劣質的演奏曲。 錯音,漏音,節拍不是快了就是慢了,甚至連演奏時的坐姿都不對。 這樣的演奏,擺到專業的臺上,只會得到最低的評級,甚至無法通過考試。 憑什么? 這樣糟糕的,全身上下都寫滿了瑕疵的仿生人,這樣生硬的演奏,憑什么被這么多人喜歡? 不知何時,陸行深已經回到了這一層,手里多了個東西。 是一個小小的盤子,里面裝著幾塊奶油點心,餅干,水果,還有一個小小的糖人支棱在中間。 陳笑年走了過去,試探著看了好幾眼陸行深的表情,終于在對方被他弄煩了,冷冷地問他做什么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個,你這個是給他就是,仿生人的吧? 他有編號,叫UR996。 陳笑年連忙點頭,嗯嗯嗯,我知道了,是給996的吧,我看他好可愛,可不可以讓我給他現在拿過去一個?他已經第七次朝你手上看過來了,再這樣下去感覺要忍不住加速到三倍速結束演奏跑過來。 陸行深臉色沉了沉,仔細一想,陳同學的這個設想似乎不無道理。 確實是996能做得出來的事。 于是他默許了陳笑年的建議,將右手的盤子往低前送了送。 陳笑年得到應允,立刻高興拿了其中那個漂亮的狐貍糖人,走到正在夏歌的面前。 夏歌演奏到一半,立刻心領神會,朝著他張大嘴巴,一口咬住糖人,立刻被甜得眼睛都瞇起來。 好、好幸福 眾人完全沒覺得演奏被打擾,反而看著鋼琴前的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這是他們見過最可愛的小狐貍,并接著起哄,要這位小仿生人再來一曲。 就來那首《探戈小黑貓》吧! 誒我也有糖,我給你這個糖,你繼續陪我們玩好不好? 仿生人真好啊,陸院士有福氣了,林少爺哪兒可能這么放下架子陪我們這些平民胡鬧。 眼看著小仿生人已經被豁然打開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哪怕被投喂了糖人,也一眼都沒朝這邊看來過,傅薄妄悄無聲息站在陸行深的旁邊,嗤笑出聲, 還真是物隨其主的模樣。 無論表面看上去多么像人,但沒有心就是沒有心,根本不可能擁有人類的靈魂與情感。 陸行深瞥了他一眼,直覺這應該不是什么好話。 但,這種情況下說出來,還是有點微妙的。人群中的996有多受歡迎,可是有目共睹的場景。 陸行深露出頗為嫌棄、甚至有點被膈應到的眼神,遠離傅薄妄的方向躲開一步, 多謝夸獎,但這種話還是請不要再說了。 怪惡心的。 第25章 贊美世界 因為氣氛實在太好, 夏歌又被大家拽著合奏了三首,才在陸行深終于走入人群時被放過。 酒會上的雖然都不是尋常人,但還是一些沒太多架子的商人居多,陸行深這樣的人一靠近人群, 就猶如向沸水里丟了冰塊, 比維持秩序的主持人還有鎮定效果。 夏歌也終于得救, 鋼琴好玩是好玩,但是一直玩下去太耽誤他吃東西了。 他好不容易出來一次, 還有好多想看想去想玩的。 一小塊果凍一樣的甜點被放入口中,里面竟然包裹著清甜的果汁, 夏歌吃得滿嘴亮晶晶, 感動得眼睛也一片水亮。 他低頭對著手里的一大盤食物熱淚盈眶道,陸行深, 你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的以為有什么甜點改名叫陸行深了。 咔嚓一聲, 溫馨美好的一幕被拍成照片。 一個滿頭金發的少女走了過來, 她耳側戴著智腦外設, 微笑著朝著陸行深微微欠身, 您好, 不好意思, 剛才看到陸院士和仿生人的相處畫面太美好了, 沒忍住拍成了動圖照片, 請問我可以把它發在我的個人主頁嗎? 說著,少女在耳側的智腦上輕點了幾下,一個透明落在她身側的玻璃上,顯示出方才那張照片。 只見落地窗旁的陽光照耀下,頭發微曲的小仿生人頂著一對輕輕搖晃的毛絨耳朵,被陽光渡上一層金色, 他低頭認真吃著手中的食物,一點焦糖蹭到了唇角上,神態動作都極其專注。 而在他身側,看似與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自帶肅穆氣場的陸院士站在光影交界處,微微低垂的眼眸原本缺乏生氣,卻在看向身旁的仿生人時,多了一分無奈與妥協,像是在考慮要不要提醒他嘴角的焦糖。 羊咩咩認真低頭吃著東西,陸院士望著吃東西的仿生人,畫面竟然和諧到讓人不忍打擾。 陸行深一時望著這個只有兩秒的動圖沒有說話,反倒是旁邊的夏歌,看著看著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抬起手蹭蹭嘴角,把焦糖蹭掉。 拍照的少女有被可愛到,噗嗤笑出了聲。 她忍不住小聲道,能制作出這么可愛的仿生人,陸院士的內心深處肯定也藏著一個有趣的靈魂吧? 就在這時,她的一位同伴終于找到了他,見她竟然跑來這邊和陸院士胡亂搭話,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跑來連連鞠躬道歉,對不起一口氣說三個,拽著朋友就要走。 誒?可是 快閉嘴吧你!什么鬼話都敢說,也不怕被人知道了嘲笑三年 連陸院士都能瞎說成有趣靈魂,她怎么不去夸傅上校和藹可親呢! 與她們的嘀嘀咕咕慌亂無比比起來,陸行深卻淡定十足,完全沒有被冒犯調侃的怒意。 見照片投影被收起,他忽然說道, 可以。 那忽如其來的一句應允,輕飄飄地像是錯覺,讓人下意識懷疑是否自己耳朵出錯。 兩個女士同時愣住,而陸行深已經帶著自家仿生人去三樓繼續逛了。 沒走出多遠,他旁邊的仿生人吃完了嘴里的東西,又一路小跑折回來,臉側的毛絨耳朵跟著動作甩來甩去。 他想起剛才的事,在開口前又用力拿手背擦了一下嘴, 嘿嘿,這位同學,剛才那個照片可不可以給我也拷貝一份呀? 照相的女生頓時被萌紅了臉,方才在陸院士面前還完全不緊張的人,突然結巴了兩句,當、當然可以!你你你等我一下,我怎么給你? 這張臉笑起來也太犯規了!雖然知道只是仿生人 拷完照片,夏歌就樂呵呵地心滿意足又走掉,再次加速沖刺,回到陸行深的身邊。 在他看來,這張照片可拍得太好了! 而且還是動圖,果然智腦就是好厲害。 夏歌并沒有和其它人一模一樣的智腦,所有的聯絡、信息傳輸、還有記錄數據的功能,都是在他腦內直接進行的,不過因為有相似的端口,所以也能轉存這張動圖。 如果不是動圖的話,他真想直接打印出來珍藏。 陸行深見他跑了也沒多管,等他回來時才出口問,做什么去了? 去要了那張照片!我可不可以截取其中的一幀打印出來???我有這種功能嗎?比如肚臍眼可以打印這種? 夏歌忍不住想起自己看過的科幻小說,總覺得自己的功能肯定不止于此,說不定身上還藏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機關。 那要是能打印就太好了。 陸行深聽到他的奇妙猜想,默了幾秒,似乎是麻木了,意外地沒有太頭疼。 你的肚臍沒有這種功能,其它地方也沒有。 他耐心地解釋道,為什么想打??? 夏歌微微睜大眼睛,扭頭看向陸行深,仿佛在為對方竟然問出這么白癡的問題而驚訝,理直氣壯道, 這可是我們的第一張合照! 陸行深微微一怔。 而且也是我來這里之后,第一次拍的照片啊,只是保存成一串數據怎么行,會被忘記的。 夏歌已經和他走到三樓,陸行深只是隨口一問,就能自顧自地嘰里呱啦說上半天,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它多印幾份,然后套上相框,掛在走廊還有房間的墻壁上,還要在餐廳也掛一張!啊,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每張都截取不同幀的畫面? 陸行深靜靜聽著他說話,想象了一下研究所到處都是照片的畫面,有點心情復雜。 夏歌又繼續遐想道,陸行深,你臥室里好像什么都沒有誒,你不喜歡掛裝飾畫嗎?你有沒有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啊,我可以看嗎我好想知道什么樣啊。你在拍照的時候有沒有喊茄子笑一笑?應該有吧,小孩子拍照片都是要喊茄子的 果然還是太吵了。 陸行深無聲嘆氣,按著他的肩膀,朝著一側轉身過去。 耳旁的聲音果然有了短暫的停歇。 哇 接著是驚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