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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可能性太多,誰都說不準下一秒可能發生的時候。 有人說災難接踵而至才是生活的常態,程逐不愿意認同,但不得不認同。 幼時,程逐曾經幻想過自己的下輩子,既然是幻想,那便不需要什么邏輯,沒必要再拘謹。她貪婪地期望家庭和睦,家底厚實,頭腦優秀,生活順遂,有百分百的好運,有讓別人羨慕不已的情人,不離不棄的朋友,一點也不費勁地活著,一絲苦難與疼痛也不要有。 但這個想法在懂事后就被撲滅了,因為過于順遂美滿的人生難以飽嘗幸福,沒有坎坷,沒有努力,順遂最終也會成為一種寡淡,人將變得沒有勇氣面對死亡又或是期盼死亡。 所以程逐認為,她經歷的種種苦難也許是上帝的一種試煉,這些試煉對更苦的人可能不值一提,但對她來說已經是當頭一棒。 程逐無法判斷接下來的人生會變成什么樣,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時候,她只能顧好當下以及做好自己。 書里說,既然決定活下來,那就要迎接更激烈殘酷的戰斗。 盡管如此,新的試煉到來的時候,她依舊感到苦楚,無論大小,都像潮水推著她。 她是被丟入海底的硬幣,以為自己能沉底,但現實卻是任何東西都可能讓她漂泊,沒人能再尋到她。 程逐努力做到冷靜,不自亂陣腳,偽裝好自己,但又迫切需要一個人能看到她,目不轉睛一直看著她,不讓她迷失在深海。 并且,有力地一把抓住她。 醫院樓下車水馬龍,醫院里形形色色的人在來往,人間百態,眾生萬象,都可以在這小小的范圍里見到,比菜市場還豐富,有誰能說它不是熱鬧的? 但這熱鬧帶著自嘲的苦澀,并不被期盼。 程逐從車上下來,把從商場買的裝了貓耳的頭盔遞給孫鳴池。 孫鳴池接過來,握了一下程逐的手,虛無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兩人心知肚明,所以孫鳴池沒有說,只是說:“有事給我打電話,聽到沒有?” 程逐:“知道了?!?/br> “趕緊上去吧?!彼牧艘幌鲁讨?。 程逐點頭,不再看孫鳴池,轉身融入人群,看起來十分冷漠。 孫鳴池盯著消失不見的身影,沒有立即離開,又在樓下抽了一支煙。 一根煙從頭燒到尾,四五分鐘。 這幾分鐘里,孫鳴池不怎么費力就記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在那條河里被砸了一枚硬幣,接下來他和程逐的人生都出現了偏差。 那天的程逐跟個仙女似的,穿著個白色連衣裙,長發飄飄,他遠遠就瞧見了。 孫鳴池用力地吸完最后一口煙,重新騎上車,打算離開。 ——“孫鳴池?!?/br> 他回過頭,沒想到看到了許周。 許周看著他說:“有空聊一聊嗎?” * 醫院里。 消毒水的氣味在每一個角落,程逐到了許周所說的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程奶奶。 灰白交錯的頭發,布滿斑的褐黃臉頰,安靜的容顏。 程逐腦子發脹,亂七八糟的思緒纏繞在一起,深呼吸了幾回才推門進去。 “小逐,你去哪里了,怎么現在才來?!背虪敔攺囊巫由险酒饋?。 程逐張了張嘴,說:“對不起?!?/br> “哎,爺爺不是怪你!”程爺爺滿面愁容,不復平常的精神氣,“昨天沒回家,早上又沒聯系上你,我還以為你跑哪里去了,爺爺也是擔心?!?/br> 話在嘴邊轉了一圈,程逐又道了個歉。 程爺爺說,早上程奶奶想買點東西,見程逐不在就只好自己上了趟鎮,結果去的時候被輛車撞了,那車撞了就走,還是后面來的車發現路上倒了個人,停下來查看,并送去了醫院。 程爺爺接到電話的時候慌得要命,拼命給程逐打電話,但聯系不上,他只好去找鄰居,可鄰居年紀也大,光知道替程爺爺著急,不知道幫忙,剛好許周來找程逐,聽說事情之后,立刻找來父母幫忙載著程爺爺去找程奶奶。 醫院的各種流程程爺爺弄不懂,全是許周幫忙走的,錢也是許家墊上的。 萬幸的是程奶奶傷得不是很重,只有右腿骨折,看來平常多做農活也算是有好處,至少骨頭還算硬朗,除此之外還有些腦震蕩,昏迷了一陣,中途醒過一次,大概是難受,又昏了過去,許周不放心,讓程奶奶做了頭顱CT,現在還沒出結果。 許周父母有事先離開,留許周在這邊幫忙照看程爺爺程奶奶,并且一直在聯系程逐。 “小許這孩子好啊,一早上都辛苦他了?!背虪敔斦f,“不過他跑去哪里了?剛剛還在的,聽你說要到了就說下去接你,怎么你上來了,他沒上來?” 程逐眉心一跳:“他下去了嗎?” “你沒看到他嗎?” “……沒有?!?/br> 越過病床,程逐往窗外望了一眼。 什么都望不見,只有泛白得像褪了色的天空,以及在空中搖曳的樹葉。 * 醫院樓下。 許周嘴里咬著孫鳴池施舍給他的香煙,抽得很熟練,熟練到孫鳴池都挑了挑眉。 “老煙槍?” 許周搖搖頭,他抽得頻率很低,但一抽就很多,抽得最兇的時候還是高中。 那時候沒有程逐也沒有潘曉婷,他性子悶也交不上新朋友,孑然一身,學校里有不少以前的同學,見識過他狼狽的樣子,也參與過使他狼狽的行為,不過許周不怎么在意,一個人也自在,什么都敢嘗試。 身體的瘦弱不代表內心的弱小,性格沉悶不代表還會任別人欺負,在很多事情上,許周比程逐想得要大膽強勢得多,但在對程逐的事情上,許周顯然謹慎過了頭。 程逐不知道他會抽煙,無非是許周想給程逐留下個好印象,畢竟程逐不怎么喜歡煙味。 他的一切所作所為無非是為了程逐能把他當做以前那個需要保護的他,像過去一樣待在他旁邊,繼續保護他,即使實際上他并不是這么需要保護。 兩人站在陽光下,煙已經燃了一半。 孫鳴池臉色不變,只是盯著許周,想看看他要搞什么名堂。 “你們兩個昨晚在一起?!痹S周推了推眼鏡,這么問著,語氣很確定。 從他看到程逐姿態自然地從孫鳴池的車上下來,很多事情就都解釋得通了,他腦子里纏繞很久的想法找到扭結,在那一刻被解開,順成一條清晰的直線,沒法再自欺欺人。 “是?!?/br> “程逐身上的印是你留的?!?/br> 孫鳴池眼神冰涼地看向他,沒說話。 許周也不需要孫鳴池的答案,他的手都在抖,“你們兩個怎么能搞在一起?” “你是不是在騙程逐?!?/br> “關你什么事,你是程逐的誰?”孫鳴池吸了一口煙,微微瞇起眼。 “……關我什么事?我是程逐的誰?”許周含糊喃喃道,隨即把嘴里的煙一甩,像被一把火點燃,狠狠捏住孫鳴池的衣領,怒聲吼道,“你又是程逐的誰?你爸拐了程逐的媽,你媽又把程逐罵成這樣,你怎么好意思和她在一起?!” —— 看起來有點波折,但其實也沒啥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