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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逐說是要幫爺爺奶奶去菜園澆水,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想畫一張速寫,她沒有帶畫板,而是帶上了素描本以及一只6B的鉛筆,隨手打開本子就開始畫。 看似凌亂其實有序的線條逐漸在紙面上出現,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塊看上去十分骯臟的灰色軟橡皮,把剛畫上去的線條又擦掉。 爺爺奶奶也沒管她在做什么,認真地給菜園里的蔬菜來來回回地澆水,偶爾聊個天,看到路上有別的人早起活動,他們就打個招呼。 “奶奶,您保持這個姿勢先別動?!背讨鸷暗?。 程奶奶拎著灑水壺一下子不動了,整個人是rou眼可見的僵硬。 程逐又畫了兩下,然后說:“算了,您動吧?!?/br> 蠟像人又活了過來,繼續澆水。 程逐往前后左右都看了看,然后看到了一個正在釣魚的人,帶著斗笠,正往魚鉤上掛魚餌,掛好之后就坐著一動不動地垂釣,于是她干脆轉了個身,開始畫那個釣魚的人。 夏天晝長夜短,天空暗得晚亮得早,如今頭頂一片湛藍,更別說現在已經快要八點,太陽變得忽然刺眼起來,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程逐沒戴遮陽的設備,一直瞇著眼,試圖把闖進眼眶里的陽光擠出去。 “程逐?” 有點不確定的語氣從側邊傳來,程逐看過去,發現是許周,后者穿著一件白色短袖,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斯文又清爽,正在往她這個方向走。 許周走近后笑著問她:“你今年也回來了啊,怎么不和我說一聲?否則我們還可以一起回來?!?/br> 程逐答非所問:“我也沒和潘曉婷說?!?/br> 許周聽懂了,她連潘曉婷都沒說,憑什么和他說,他郁悶道:“程逐,你怎么這么無情,我怪傷心的?!?/br> 程逐一下子笑了開來:“行了,開玩笑的,我連我爺爺奶奶也沒通知?!?/br> “那我平衡了?!?/br> 他在程逐身邊坐了下來,看她在畫什么。 許周嚴格意義上也算是和程逐以及潘曉婷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們叁個從小學到初中都在一個學校,他和程逐則一直是同班同學。 小時候他就十分瘦弱,時常被人欺負,和她們倆熟悉起來,是因為潘曉婷撞見他被高年級同學霸凌,她天神下凡似的把他從人堆里解救了出來,塞給了剛好來找她的程逐,從此以后,她們倆就自發肩負起保護他的重任。 他們叁個人關系一直很好,但他畢竟是個男孩子,所以她們很多活動又不會帶著他,這讓小時候的許周有些沮喪。 初中畢業后,他們就各有各的人生走向,聯系減少很多。 尤其是程逐,被程衛國帶去城市生活后,幾乎和他們沒了聯系,但巧的就是,他和程逐剛好考到了同一個大學。 當他在學校里看到程逐的時候很驚訝,程逐也和他一樣,畢竟他們有高中叁年沒有見面,兩人都長開了,他們都以為是看到了長得像的人,直到程逐先嘗試地喊了他的名字,許周才知道還真就是緣分來了。 大約是受到以前霸凌的影響,許周的性格不是很活潑,甚至針對性地社交恐懼,在學校里和室友的關系也有一些僵硬,經常一個人吃飯,程逐發現之后就經常陪他一起吃飯,一起參加活動,再加上小時候程逐還是保護他的主力軍之一,所以許周一直挺感激程逐。 許周偏頭看程逐的側臉,她的臉在晨光照射下能看到細小的絨毛,還有被照得顯出琥珀色的瞳孔,看起來干凈極了。 他忽然指著程逐的指甲說:“你今年又換了個美甲?” 程逐停下畫筆,抬頭問他:“我都換了好幾個了,怎么了,這個不好看?” “好看的?!痹S周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繞彎子,直接壓低聲音說,“我以為去年夏天出了那樣的事情,你就不打算再回來了?!被貋硪踩菀资軞?,還要受別人異樣的眼色。 “我是受害者,我有什么好不回來的?!彼湫Φ?。 何邱標榜自己是最無辜的人,一切的錯都和她無關,但程逐呢,程逐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甚至還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受了這么多年的指點詬病,程逐有說過什么嗎,要說無辜,分明是被何邱無端辱罵的程逐最無辜。 過了半分鐘,徐周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程逐,把程逐落在紙上那一筆撞得歪七扭八,程逐氣得想罵人,“你他媽別撞——” “你看,那是不是孫鳴池?” 程逐頓時啞了火,朝他說的那個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孫鳴池。 孫家的菜園在另一塊兒田里,從他們這里看過去,只能看到孫鳴池的上半身,以及他旁邊那個女人的上半身,那個女人是李則馨,村長的大女兒,也就是潘曉婷的大姑子,年紀已經叁十出頭,以前交過幾個男朋友,每一個都是快要結婚的時候鬧掰的,村長為了她的婚事急得要死。 如今李則馨穿著一件吊帶,擋不住呼之欲出的胸脯,正黏在孫鳴池身邊,用意十分明顯,至少在程逐和許周看來,她這就是想釣孫鳴池,就算沒釣成男朋友,如果能去翻云覆雨一番倒也不錯。 孫鳴池是真受歡迎,光是沖著那張臉和那個身材,村鎮上對他有想法的女人已經可以排起長隊,他完全可以不用這么辛苦地去碼頭當搬運工,畢竟有的是有錢的女人想倒貼他。 “感覺咱們這兒的未婚女性都想泡他,也不知道誰最后能拔得頭籌?!彼嗣^發,隨口說道,“首先,我們可以排除你?!?/br> 程逐笑笑,看見那頭的孫鳴池冷淡地躲開李則馨,接著像是朝他們這里看了一眼。 她收好畫紙站起來,走到河水旁側身蹲下,就著干凈冰涼的河水把小拇指關節處的鉛筆黑印都搓干凈,剛想站起來,但岸邊太滑,不小心滑了一跤。 “程逐,沒事吧?”許周皺著眉過來扶她。 她撐著許周的手站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膝蓋,有一點紅,但不是很痛。 “沒事,我爺爺奶奶澆好了,我先和他們回去了?!?/br> 許周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膝蓋,的確沒破,便說:“去吧,改天請你和潘曉婷吃飯?!?/br> “行?!彼龘]了揮手,跟爺爺奶奶又一起慢慢地走回了家。 路上,程奶奶感嘆說:“小許真是長大了,俊俏了不少,以前那么小一個,腿還沒我胳膊粗?!?/br> 程逐無奈地說:“他現在腿也沒您胳膊粗,他就是瘦?!?/br> “對了,我剛剛好像看見孫家那小子了,嘖嘖,跟他爸一樣,是個風流種?!背虪敔敽鋈黄擦似沧觳逶挼?,“小逐你可離他遠點,他們孫家也就他稍微正常點,但誰知道哪天就不正常了,千萬別和他攪和到一塊兒,免得又被欺負?!?/br> 程逐捏了捏他的手臂,“放心吧,去年我那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現在誰要找我麻煩,我可不會客氣?!?/br> 爺爺奶奶都笑起來:“誒,這才是我們程家的好孫女兒?!?/br> 晚上的時候,程逐在浴室里洗澡,覺得淋浴器的頭好像有些壞了,水出得有些小,但好在還有出水,她勉強地洗完澡,又勉強地把頭洗完,沒等吹干,隨便擦了擦就回了房間。 程逐是個很懶散的人,在各方面都有所體現,再小的事情也喜歡拖著,等拖到變成了大事,她才出現危機意識,想著去處理,而現在這個花灑的出水問題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完全沒有躺在床上玩手機重要。 潮濕的頭發掛在空中,水滴落在肩膀,一路往下地滑,絲質吊帶裙的肩帶全被浸濕了,胸口也有幾塊顏色加深的印記。 程逐又拿毛巾擦了擦頭發,還在猶豫要不要用吹風機吹干的時候,老舊的窗戶被敲響了。 咚、咚、咚。 她抬眼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