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頁
他尚且還沒有資格這么說。 天樓月目光始終含笑,溫柔地注視著周章,絲毫沒有介意他方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話語,好似篤定他能做到一般,只是天樓月卻搖了搖頭。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已經答應了這位大人,好男也不能二嫁啊?!碧鞓窃抡Z調輕快,調笑了一句,“或許等我哪天人老珠黃了,被人拎著衣服踢出了家,流落街頭的時候,你就能將我給撿回去了?!?/br> “不說了?!碧鞓窃鹿韽霓I中鉆了出來,與周章只有兩拳之隔,周章卻比他高了半個腦袋,站地這么近,天樓月需要稍稍仰頭才能看清周章臉上的表情。 “沒人給我送親,你都走到這里了,送我進去吧?!?/br> 天樓月朝著周章抬手,素白手腕在那殷紅的燈火之下竟生出幾分透明之感,周章不由看的發怔。 直到那雙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章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握住了那蒼白纖瘦的手。 像塊冰一樣。 周章只能感到無盡的寒意,仿佛他手中握著的不是手,而是一塊冰。 天樓月輕輕回握住周章溫暖且粗糙的大掌,上前一步,二人并肩而立,對面便是那扇濕漉漉,散發著霉味的木門,天樓月伸出手,指尖輕輕戳了一下那扇木門,木門便吱呀一聲,順勢朝內打開,如同將死之人發出的枯朽喊聲,刺耳難聽,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木門之內,靜悄悄的,也是一片黑暗,一絲光亮也無。 就如同這個府中沒人知道今夜會有人嫁進來。 天樓月望著門內的黑暗,從容道:“我進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吧?!?/br> 言罷,天樓月便抬腿邁了進去,門口妖艷詭異的燭光漸漸從他身上消散,還未走出多遠,手上便驀地一緊。 周章看著那被自己死死握住的皓白手腕,沉默不言。 天樓月一襲紅衣,站在門內,周遭皆是黑暗,仿若隨時都會有一只兇殘的怪物從中咆哮著撲來,周章呼吸逐漸粗重,握著天樓月的手緊了又松,內心仿若十分煎熬著某事。 “回去吧?!碧鞓窃乱琅f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等我哪天混不下去了,就去找你過日子?!?/br> 周章咬緊了牙關,嘴唇用力之下泛著一層蒼白,目光閃爍,游移不定。 天樓月也不急,就這么站在門口,亦不將自己手抽出來。 直到周章掌心逐漸沁出汗水,二人之間依舊維持著那詭異的沉默。 天樓月歪了歪頭,輕輕抽手,這一次,卻沒有阻礙,手從周章的掌心之中抽了回來。 天樓月笑了,“走了?!?/br> 周章張口,無聲地翕動嘴唇,最終只目送著那道殷紅身影被黑暗吞噬,鼻間盡是木頭腐朽的氣息,散發著陰冷的潮濕。 一滴透著寒意的水落在周章眉心,水漬瞬間便沿著臉頰滑落,所過之處皆透出一股子寒意。 周章緩緩睜開眼,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多年前的那扇木門,紫落屏站在一旁,不知何時也走到了欄桿一側。 “那他有來找你么?”紫落屏見周章睜開眼,便問道。 周章沉默了片刻,緩緩吐出兩個字,“沒有?!?/br> “或許他來過,但是我已經不在京都了?!敝苷鲁聊艘粫?,繼續說道:“邊關告急,我隨同將士一同前往,一去便是半年,期間大大小小的傷都受過,命大活了下來,這么一去一回,竟然升了官?!?/br> 話到此處,周章忍不住自嘲地咧了咧嘴角。 紫落屏抿唇不言。 “你沒想過和他聯絡么?”紫落屏知道自己不該問太多,但還是沒忍住。 “在營中寫過一次書信,沒寄出,就被我燒了?!敝苷碌?,“說不定這封他收到了?!?/br> 一直躲在暗處的談秋不知不覺間竟聽入了迷,仿佛能透過周章這寥寥一句話想到周章在那軍帳中冥思苦想,寫寫畫畫廢了好大勁才寫出的書信,還沒出門就被他丟進了火中,化作一堆焦灰。 一旁的姜北慕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難道……?”紫落屏有些訝異,話至一半便咽了回去。 “我回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敝苷律裆绯?,看不出喜怒來,“死了一個多月了,尸體被一個草簾卷著,就扔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丘里?!?/br> “也是他運氣好?!敝苷滦α似饋?,“沒有野獸吃他,他的尸身一直完好,我挖了個坑,將他給埋了。不過我沒掀開簾子看,我知道他那模樣一定很丑,我怕我吐在他面前,那他不是做鬼都要被我氣到,他最在意那張臉了?!?/br> 談秋聽在耳中,能感受到的卻是周章話中的苦澀之意。 周章素來嘴下不饒人,但他此時此刻的這番話,卻讓談秋聽出了別樣的意思。 周章或許是怕他看到天樓月尸身的模樣會失控。 談秋心中復雜,忍不住嘆了口氣,沒想到周章竟然還有這段往事,瞬間心中不知為何涌起了一股罪惡感,仿佛他做了什么壞事一般,自己這么躲墻角偷聽人家的事,是不是太過分了? 想到這里,談秋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姜北慕懷里。 姜北慕抬手,按住了談秋的肩膀。 “怎會如此……”紫落屏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忍不住問道。 “病死的,你信么?”周章繼續道,“那家的主母告訴我的,哦,就是那官員的大老婆,說他不甘心做男妾,暗中害了另外一個小妾的子嗣,被這主母罰了,大冬天的,淋了冷水跪在那小妾的房門口,就這么生生跪了一夜,第二天就死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