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后來的話是，他當時是看到過蘇彌在河岸旁賣畫，瞧上了她的繪畫天賦，覺得這個還不錯的東方小孩兒這么毀在這里太可惜，所以才出錢出力，把她搞出來帶到自己身邊的。

    蘇彌在他手底下當學徒的時候，也沒少吃苦。

    老頭兒脾氣古怪，有時候說不清因為什么，他就突然發起火來。

    蘇彌剛開始很害怕，但后來漸漸習慣了也就好了。

    那幾年她和老頭兒算是【相愛相殺】的狀態，沒有真正的做到像別的師徒那樣交心親密，但也有一種很微妙的感情在。

    所以老頭兒臨終前的這一個要求，蘇彌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但蘇彌其實挺怕麻煩的，回來之后她幾乎是選擇性忘記。

    這幾天時差倒得差不多了，每天除了吃吃喝喝睡覺之外再沒別的事兒，她終于算是想起來自己還有個任務在身呢。

    -

    蘇彌原本想隔天起個早出去的，但是當她醒過來睜開眼睛時，墻上的掛鐘顯示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

    她簡單的收拾一下便出了門。

    外頭依舊酷熱難耐，她上了出租車后，直接跟司機報了那個大學的校名。

    “重華大學？那可是國內重點大學啊，小姑娘學習這么不錯呀？”司機挺熱情的和她搭話。

    蘇彌點點頭，十分不謙虛地回：“嗯，我腦袋確實挺好使的?！?/br>
    “……”

    后面的幾十分鐘車程里，司機都安靜的沒再說話。

    出租車直接開到了重華大學的東校門，也是學校的正門口。

    下車之后，蘇彌直奔校內，一路連猜帶打聽找到了教師辦公樓。

    辦公樓不算太高，只有七層，可她要找的那位杜教授辦公室就在最頂樓，且還沒有電梯。

    蘇彌爬上去的時候，t恤后面都透出了些汗漬。

    她一邊在心里念叨著這什么破重點學校，辦公樓連個電梯都不裝，一邊朝最里面的辦公室走去。

    那間辦公室的門沒關嚴，留著一條不算寬的縫隙。

    蘇彌抬手敲了三下門板，隔了大概兩秒的時間，里面傳出來一道聲音——

    “門沒鎖，進來吧?！?/br>
    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跟蘇彌想象中的老學者完全不一樣。

    她下意識地挑了下眉毛，心想這位杜教授難道不是跟老頭兒年齡相仿？

    門板推開，蘇彌先向里面瞄了一下。

    辦公室不算大，但很明亮。斜對著門的方向是一張漆紅色的辦公桌，后面是一把看著就特別貴的辦公椅。

    椅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他此刻正低著頭拿著筆不知道在修改什么文稿，看不清臉，但能瞧得出來這教授年齡絕對沒有超過三十歲。

    老頭兒跟他難道是忘年交？不然這歲數再小點，老頭兒都能當他爺爺了。

    蘇彌邊想邊朝里面走，走到辦公桌前面后，她試探著叫了聲：“杜教授？”

    “杜教授”應聲抬起頭，四目相對的瞬間，蘇彌看見了一張清俊帥氣的臉。

    且，有點眼熟。

    “怎么是你??？”

    程靳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他今天換了個干凈透亮的白t恤，臉上架了副細銀邊的眼鏡，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有點冷冷的內斂，但卻又和第一次見面給人的感覺非常不同。

    就好像是壞學生突然變成了陽光帥氣的優等生一樣。

    蘇彌沒有了一開始的拘束緊張感，語氣也沒有剛剛客氣了。

    “你不是搞摩托車隊的嗎？還是個家里在江邊有棟樓的富二代，這怎么又成教授了？”

    程靳淡淡睨著她，語氣有點不著調，說：“你不知道我們富二代從小就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嗎？身份多點很正常?！?/br>
    “……呵呵?！?/br>
    程靳看出了她想翻白眼的意思，直接問：“你來這兒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m國有個年紀比你大的朋友？”蘇彌問得一本正經，“叫李白?！?/br>
    程靳眉梢微挑，“年紀比我大一千多歲的朋友？”

    “……不是。是m國人，一個畫家?！?/br>
    蘇彌想了想，添了句解釋。

    “他說和你沒用過對外的名字交流，因為知道你是中國人，就用【李白】這個中文名字和你聯系的，還說只要一提你肯定就能知道?！?/br>
    程靳點點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對她說：“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老頭兒上個月去世了，他臨終前跟我說還欠你一個人情，他沒辦法了，讓我替他還?！?/br>
    “你替他還？”

    “嗯?！?/br>
    “做什么都可以？”

    “差不多吧……”蘇彌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但是太奇怪的不行?！?/br>
    程靳漫不經心地回：“你這替別人還人情，還帶條件的呢？”

    “那肯定啊?！碧K彌斜了他一眼，“你如果還問我二郎神怎么做眼保健cao，我肯定調頭就走?！?/br>
    程靳笑了，很正兒八經的那種笑。

    蘇彌有些驚奇，不自覺地就朝他那邊貼近——

    “我發現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啊，比你平時冷著臉的時候強多了?！?/br>
    兩個人現在距離很近，近到他們都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倒影。

    蘇彌毫無察覺，一呼一吸間還十分自然。

    程靳眼皮微垂，視線不自覺向下。

    “謝謝？”

    他說話的時候，鼻息帶著溫熱輕打在了蘇彌的臉上，她這才察覺兩個人現在距離有多近，一時尷尬極了。

    她動作不自然地向后退了退身子，嘴上卻沒有一點服輸的意思：“嗯，不客氣?！?/br>
    “咳咳?！?/br>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假咳聲，蘇彌回過頭，發現那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頭發花白，但精神面貌看起來卻依舊硬朗健碩，除去臉上的皺紋之外，一點沒有上了年紀的感覺。

    他手里拿著個深藍色的保溫杯，笑意盈盈地看著蘇彌。

    “小姑娘，你是不是瞧上他了??？瞧上了的話可以深入了解一下?！?/br>
    他說完又上下看了蘇彌一圈，像是挺滿意的模樣。

    “我看你們兩個挺合適的，拿手機加個微信吧，方便以后溝通聯系?！?/br>
    程靳難得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外公……”

    “叫我干嘛？”

    老人家對著程靳完全沒有對著蘇彌時那么和顏悅色，瞪了他一眼后，瞬間變臉，又看向蘇彌。

    “聽話，你們兩個都拿手機加個微信好好聊聊，這愛情經不起等待，好對象不常在??！”

    蘇彌實在不知道該回什么，只能有些尷尬地實話實說：“老爺爺，不好意思，我沒有手機?！?/br>
    她這話其實說得一點毛病都沒有，但聽在別人耳朵里，就成了不太高明的婉拒。

    老人家表情古怪地看了看她，之后繞過她走到程靳身邊，旁若無人似地說了句：“這個不行，撒謊都不會撒，估計腦袋不太好使?！?/br>
    蘇彌：“……”

    他過去之后程靳立馬就起身把椅子讓給了他。

    老爺子坐下，將保溫杯放在了辦公桌上，又抬手整理了一下剛剛程靳在修改的文稿。

    “你是哪個班的？這個時間來找我，是也想要一個【青泉杯】的參賽名額？”

    “??？”蘇彌有點蒙，“我是來找杜教授的?！?/br>
    老爺子抬頭瞄了她一眼，說：“怎么的？我看起來不像教授?！?/br>
    蘇彌一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被騙了，立刻朝旁邊瞪了一眼。

    但程靳這會兒背對著她斜倚著身子，單手插著褲子口袋，另一只手拿著鋼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一點朝她這邊看的意思也沒有。

    她暗罵了一句神經病，之后又重新對老爺子說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大概就是這樣，老頭兒讓我來找您還個人情，您看看您需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圍內，我絕對都幫你完成?！?/br>
    “我在m國有不少好朋友呢，你說的老頭兒是哪個??？叫什么？”

    “他叫李白?！?/br>
    “哦，”老爺子點點頭，“我叫杜甫?！?/br>
    這位杜教授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的，蘇彌根本分辨不出來他是什么態度。

    想了想，她還是解釋了句：“老頭兒很喜歡咱們中國的文化，也特別喜歡李白作的詩，所以才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并不是我在開玩笑?！?/br>
    杜教授看了她一眼。

    “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

    蘇彌蒙了，瞬間看向程靳，莫名對他有種依賴感，眼神也帶了絲求助信號。

    程靳還背對著倚在桌旁，感覺到蘇彌在看他，微微側了側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