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是秦措的兒子。他冷淡的眼神，不顯情緒的臉, 與他的父親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復制品。

    奧斯汀又伸手, 對男孩說：“你好, 初次見面，我是奧斯汀?！?/br>
    秦霧握住他的手，禮貌卻疏遠的道：“你好, 溫德爾先生，我叫秦霧?！?/br>
    奧斯汀笑了笑。

    這孩子和他的父親，從穿戴、氣質到神情語言，無一不透露著生而為人上人的優越。

    那是只有從未受過挫折，從未被命運玩弄的幸運兒，才能擁有的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傲慢。

    令人嫉恨，又厭憎。

    *

    奧斯汀與秦措握手的一瞬間，圍觀的看客中，有幾人差點鼓掌助興。

    這歷史性的會面，融洽又體面，符合雙方的身份。

    后來，作為主人的路守謙夫婦出來了，對著秦措和奧斯汀侃侃而談，場面更為溫馨。

    眾人見無事發生，天氣又實在冷的厲害，紛紛散開。

    纖纖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過去。

    路守謙和路太太一看見這個太招男人待見的女兒，彼此交換一個眼神，多少有點頭疼。

    “寧寧，咳，你來的正好?！甭诽χ?，拉過她，“小霧剛才還在找你呢——”

    秦霧仰起臉，稚嫩的聲音毫無起伏：“我沒有?！?/br>
    路太太：“……”

    她又干咳了幾聲，說：“小霧，跟你mama去玩吧?！?/br>
    秦霧不走，偏過頭，謹慎地觀察陌生的金發外國人。

    他在電視節目上、在英文口語練習的視頻里，都見過他。

    這個男人雖然在笑，表情自然，但是眼神時不時的飄向母親，總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像好人。

    他覺得古怪，父親一定也注意到了，這位先生——

    “溫德爾先生?！崩w纖喚了聲，簡潔明了的介紹，“秦措，我前幾天跟你提過的，我的男朋友?！?/br>
    她決定速戰速決。

    奧斯汀今晚有工作，他的注意力不該分散在閑雜事務上。

    而秦措，他少不得多心。與其讓他腦內發酵，腦補個沒完沒了，最后悶在心里氣傷自己，不如她先開這個口。

    當著路家人的面，有些話不能說，只能撿次要的。

    身旁一聲冷冷清清的低笑。

    秦措細長的黑眸凝視她，“……男朋友?！?/br>
    他的語氣斯文、含蓄。素來情緒內斂的臉上，也沒什么異樣。

    對外，他一向只有程序化的優雅，冷淡而疏離的禮節。

    他輕笑，又說：“這么多年，還是男朋友?！?/br>
    纖纖不得不改口：“我孩子的父親?！?/br>
    秦措仍不滿意，但他不發表意見，暫且認同。

    “我聽說了?！眾W斯汀笑了笑，看向幼童，“你的兒子很可愛?！?/br>
    纖纖說：“謝謝?！鞭D過頭，直截了當的，“溫德爾先生，我的前室友?！?/br>
    “……”

    一時間，鴉雀無聲。

    *

    路守謙的笑容越發尷尬，嘴角艱澀地揚起，肌rou僵硬、酸痛。

    ……室友？

    他腦子里滿滿的裝著同一個問題。

    什么樣的室友？共用一套房子的叫室友，共用一個房間的，也叫室友。

    基于白纖纖劣跡斑斑、人品堪憂的前科，他甚至做出了最壞的設想。

    奧斯汀·溫德爾也是她的前任之一，他們曾經在國外交往，后來也許溫德爾厭倦了，也許mr. gf看穿了她的品性，然后采取了秦措的母親同樣的措施——給了她五百萬，叫她離開。

    又或許，他們也有一個孩子，他在外頭還有一個素未謀面的混血兒外孫。

    路守謙頭皮發麻，顫抖的手指伸進口袋，摸索香煙。

    他需要靜一靜。

    但是——他愣了愣，轉念又想，如果真有孩子，如果真有這么一段血脈淵源，未必就是壞事。

    只是可惜了盼寧，原本她和溫德爾倒是相配。

    *

    “幾年前，我有幸和白小姐租住同一套公寓?！?/br>
    奧斯汀微笑，面對各色各樣的目光，坦然自若。

    他特地停頓了下，看著那名身高和自己相差無幾，冷淡而矜貴的男人。

    他又笑起來，流利地切換中文：“當時，很遺憾，我的事業未有起色，生活拮據，實在稱不上一個好室友。但是，回想當初，那段時光依然非常美好，值得一生珍惜珍藏?！?/br>
    路守謙神色微妙。

    路太太本來像嚴重缺氧，就快暈過去了，聽到‘同一套公寓’，總算緩過來一些。

    還好，只是租客。

    “是、是這樣啊……”

    她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盯著纖纖，嗔怪道：“你這孩子，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們?！?/br>
    “因為不重要?！崩w纖看著不遠處的賓客，“進去吧，客人等著你們介紹溫德爾先生?！?/br>
    *

    路守謙夫婦帶奧斯汀離開，晚會的焦點自然而然的轉移到豪宅之內。

    人煙稀少，花園變得空曠、開闊。

    天使石像雙臂伸展，水柱從它的掌心噴出，被燈光映襯成夢幻的色彩。

    淅淅瀝瀝的流水聲不絕，水珠飛濺，沁涼的溫度。

    纖纖說：“外面冷?！?/br>
    秦措低眸，“小霧，你進屋?！?/br>
    秦霧固執地搖搖頭。

    秦措便換了個方向站立，將兒子護在身前，擋住風。他看了眼披著大衣出來的女人，沉默。

    纖纖問：“你不冷？”

    秦措說：“小霧，捂住耳朵?！?/br>
    秦霧：“……”

    秦措的目光又落在女人身上，寒涼透骨。

    他語調不變：“你和溫德爾先生做室友的時候，他的事業還沒起步?！?/br>
    纖纖頷首，“對，他特別頹廢，不洗碗，用過的杯子亂放，衣服也不常換洗，晚上不睡覺，早上不起床，整天打游戲?！?/br>
    她一頓，心想說到這份上，他就算猜不到完整的故事，也該起疑。

    所以，她說：“秦措，回家我們談——”

    秦措淡然道：“他特別頹廢，你照顧他?！?/br>
    纖纖皺眉，“哪有？替他付過兩次租金，后來他連本帶利還我了?！?/br>
    “白小姐?！鼻卮氲?，眼底一片涼意，“你和別的男人創造值得一生珍藏的美好回憶，我在國內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他止住，語氣更淡、更慢，“那時，可沒有人照顧我?！?/br>
    越說越凄涼，越說越酸，就像花園突然長滿了檸檬樹。

    纖纖聽不下去。

    “他自作多情的美好回憶，對我來說就是普通的過日子?！彼表?，軟聲道，“拿人錢財遵守合約，我帶著你mama的五百萬出國，走都走了，能怎么辦？人總要向前看啊?！?/br>
    “……”

    秦措又氣又笑：“白纖纖，你還有良心嗎！”

    纖纖也是哭笑不得。

    她暗示的多明顯，他稍微費點心，就能猜出來龍去脈，可他的重點抓到哪兒去了？

    她嘆氣，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撒嬌：“別生氣了，不值當?！?/br>
    秦措慢聲道：“這樣不夠?！?/br>
    纖纖輕笑，抬起袖子，擦去紅色的唇印。

    秦措擁她入懷，深吸一口氣，在她耳旁悄悄低語：“不如我們現在走?！?/br>
    纖纖怔忡，“那怎么行？社交場合，你偷摸離開?！?/br>
    秦措很有些厭煩，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啄她側臉，淡聲道：“都是閑人，懶得應酬?！?/br>
    纖纖說：“你自己回去，我對閑人很感興趣?！?/br>
    秦措：“……”

    “爸爸mama?！边@時，秦霧抗議，“好了沒有？我手都舉酸了?！?/br>
    秦措嘆息一聲，抱起他，往門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