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停在秦老爺子面前，目光不偏不倚落在老人臉上。她向他伸出手，小小的金元寶躺在掌心。

    “我說過，財神拜我?！?/br>
    *

    路守謙坐在梁老先生面前。

    他剛要請教，梁老先生搖了搖頭，于是他的話全咽下肚里。

    “路先生，好多年沒見?！?/br>
    梁老先生從容開口，不緊不慢的說了句，便沉默靠后，雙手伸進廣袖。

    隨著這陣沉默，路守謙的心情逐漸沉重。

    梁老先生半閉著眼，高深莫測，“我知道你為何而來，前因后果，早有定數?！?/br>
    路守謙恭敬道：“還請您賜教?！?/br>
    “當年，你攜夫人見我，問過我一件事?！?/br>
    路守謙不假思索，“確有此事。但晚輩今日前來，為的是求知事業方面的——”

    梁老先生語氣冷淡：“我與你說，命里有便有，命里無便無。你那位親生女兒，一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何以這許多年未曾相認？骨rou相離，不該，不該??！”

    路守謙和路洄同時一驚。

    路守謙問：“一直在身邊？梁老先生，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他皺緊眉，思來想去，遲疑道，“難道盼寧她是我們親生的女兒？不對，年紀對不上?！?/br>
    梁老先生淡然道：“我方才所見的那位小姐，你何不去問問她的身世來歷?！?/br>
    路守謙尚未反應，他身旁的路洄脫口道：“不可能！白纖纖她——”

    “還有?！?/br>
    梁老先生再次打斷。他只看著路守謙，根本不在意他兒子，“路先生，此番見你，我并無所求?！?/br>
    路守謙心神不寧，無法考慮太多，聽他那么說，只能回答：“我怎會空手求您透露天機？您當然無所求，可我們應當送一份謝禮?！?/br>
    梁老先生不為所動，“謝禮就免了。關于你的事業，老朽只有一句話相贈，能領悟多少，看你造化?！?/br>
    談起這事，路守謙無暇顧及其它，莊重道：“您說?！?/br>
    梁老先生眉眼凜然，“貪心不足蛇吞象，多行不義必自斃！”

    路守謙瞳孔突然放大，再也坐不住，騰地起立。

    梁老先生氣定神閑，懶洋洋道：“路先生，言盡于此……保重?！?/br>
    第51章 故事   少吃我口紅。

    不一會兒, 許多人看見路守謙父子魂不守舍地出來，撞到屏風也無知覺。

    路太太趕緊上前，見丈夫面色慘白, 她的心也沉到谷底, “梁老先生怎么說？”

    路守謙不語, 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線，濃眉緊鎖，疾步往外去。到了花園，他從口袋摸出煙盒, 一支煙夾在手指間，打火機點了幾次都沒著。

    路洄跟上，替他點煙。

    室外人也多, 不時有小孩從近處跑過。

    夜寒風涼。

    路太太抱著胳膊, 悄聲問：“到底怎么了？”

    “媽?！甭蜂⑼馓酌撓?，披在女人肩頭, “外面冷, 你先進去。我勸勸爸?！?/br>
    路太太心知丈夫比較固執，事業方面的問題, 很多不與自己商量，寧可和兒子談。

    于是, 她點點頭，“行?！庇謱⑼馓走€給他, 嗔道, “小洄, 你身體弱，該多注意，我不冷?！?/br>
    路守謙等著她走遠, 噴出煙霧，苦澀道：“你說……這叫我怎么跟你媽講！”

    路洄沉默一會，輕聲說：“事業前程，到底在于個人的天分和努力，所以才叫事在人為。逆天改命的例子多的是?！?/br>
    “這事先放放，不能想，一想就亂?！甭肥刂t心煩氣躁，狠吸一口煙，“梁老先生說的第一件事……你媽剛才還求我問他，關于寧寧——”

    路洄輕咳一聲。

    路守謙仿佛被驚醒，疲倦地閉了閉眼，“關于那孩子的下落。梁老先生的話，等同直白的明示，他敢那么說，證明他早有把握?！?/br>
    他抬起頭，望向花園另一邊，目光銳利。

    那名叫白纖纖的女孩，獨自一人坐在池塘邊的奇石上，雙手捧著手機，飛快地打字，專心致志。

    女孩清瘦的雙肩披著比她人大了一圈的西服外衣，看樣式，應該是秦措的。

    他盯了足有三分鐘，她頭也不抬。

    路洄也在看同一個人——今晚，令年近八十的梁老先生折腰，對她背影而拜，出盡風頭的白小姐。

    他突然開口：“爸，其實你有沒有想過，白小姐搶在我前面進去見梁老先生，也許，他們之間已經達成某種交易?！?/br>
    路守謙嗤笑一聲，斷然否定：“不可能。認親靠的是醫學根據，這種謊言一戳即破，漏洞百出。再說，白纖纖的請帖，都是梁老先生看在秦太太的面子上給的。那小女孩沒有任何值得梁老先生為她冒險的價值?！?/br>
    路洄默然。

    一支煙燃盡，差點燒到皮rou，路守謙才發覺，忙踩滅。

    他仰頭，望著黑夜繁星，喃喃：“世界上……真會有那么巧的事情嗎？”

    *

    路太太進門后，拿起掛衣間自己那件貂皮大衣，準備和秦老爺子打聲招呼，提前離開。

    她實在掛心丈夫的異樣舉動。

    剛走到客廳，正巧碰見梁老先生見完客人，由道童陪著一起出來。他老人家雙手攏入袖中，一聲嘆息：“世間竟真有那等命格！”

    于是好事的人全圍攏過去，路太太也在其中。

    她一來好奇，二來想打聽丈夫為何失態。

    有人聽見梁老先生的話，忍不住詢問：“梁老先生，路先生和路少爺是什么命？”

    路太太皺眉，暗罵這人沒教養，大庭廣眾之下，居然打探別家隱私。同時，心底又有些期待。

    梁老先生搖頭，“不是路先生，是早前那位白小姐?！?/br>
    不少人看向人群一角的秦太太。

    秦太太端莊如舊，受過的教養不允許她顯露真實的心境。她扯起唇角，只覺得這動作牽動僵硬的肌rou，生疼。

    有位太太問：“那位白小姐，她是什么命？”

    梁老先生不答。

    小道童脆生生道：“是千秋萬世祥瑞命?！?/br>
    這話一出，周圍驚嘆聲此起彼伏。

    鐘老太太被孫女攙著剛走過來，瞇起眼努力看清前方，“梁老，什么才叫千秋萬世祥瑞命？”

    梁老先生白發長須，低眉垂眼，安靜好一會兒，越發顯得不可捉摸。

    良久，他才慢聲解釋：“——鎮宅，興家。有此命數者，不僅旺一代人，此后千秋萬世，子孫蒙蔭受福澤?！?/br>
    眾人倒吸涼氣。

    梁老先生輕嘆一聲，搖搖頭，好似覺得他們少見多怪。

    他接著說：“不止如此。此命數，旺家宅，旺丈夫，旺公婆，旺子女，旺隔代長輩、隔代小輩，旺兄弟姊妹、近親遠親，還旺同事鄰居，家禽寵物，花花草草——”

    鐘老太太驚道：“花草也能旺？”

    “有何不可？”梁老先生淡淡道，“家宅永寧，萬世興盛！”

    *

    纖纖打完最后一個字，看著列出的名單，從頭開始檢查。

    這是她在客廳站了一晚上，聽完無數對話的匯總成果。

    今晚，壽宴的來客非富即貴，攬盡淞城各界名流，其中以商界為主，以后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潛在合作方。這份名單包含各人所提及的興趣偏好、家眷近況等等。

    檢查完，她發送給奧斯汀，叮囑他在來淞城前倒背如流。

    奧斯汀很快打來電話。纖纖不方便接，按掛斷。

    于是他發信息：

    [奧斯?。簽槭裁?？]

    [mr. gf：東方文化重人情。你對人家了解越多，交流起來更愉快，總能事半功倍。]

    十分鐘后，又來一條信息。

    [奧斯?。核坪跞鄙僦匾拿?。]

    [mr. gf：我會實地考察祿通。]

    [奧斯?。呵卮?。]

    纖纖沒回，收起手機。

    也幸好沒回。相隔不過幾秒鐘，有人從身后拉她手臂，耳畔低低一聲：“快走?！?/br>
    熟悉的古龍水味道，寒冬草木的冷香。

    秦措。

    因此纖纖不反抗，隨他往停車地方走，又看一眼他單手抱著的秦霧，有點奇怪。再一想，她肩膀上的衣服，是他剛才看見她只穿晚禮服往花園走，硬給她披上的。

    她回頭，“我的大衣還在掛衣間——”

    秦措腳步不停，到車旁，不等司機開門，他拉開，“改天來，先走?！?/br>
    纖纖彎腰坐進去。

    車很快啟動。

    纖纖左手邊是兒子，右手邊是不太對勁的男人。她近距離盯著秦措，怎么看怎么神色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