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斷絕
玉伶上了陳一瑾的車,同他的那些畫具一起。 而陳一瑾坐在前面的另一輛車上,說是趁著陳一乘在開會早些走比較好,加上哨崗知道今日出車的事,理應不會攔車。 一路開得順當,和昨天出門去往渠縣市集一樣順利。 可天仍然灰蒙蒙的,可能還會飄雨;風也有些大,偶爾吹過來的枯葉子生生砸在車玻璃上,發出脆響的一聲。 開到營地門口的哨崗時,正在站崗的兩名士兵只是登記且核對了車牌,和陳一瑾說過的流程一模一樣,沒看車上的人也沒同他有任何交流。 玉伶一直提心吊膽。 好在這般簡單地盤查后,準許通行。 玉伶盯看著座前的陳家司機再次發動引擎。 可才開出營地,車還沒提速,剛剛登記了牌號走回哨崗的士兵又急急跑出來示意攔車。 玉伶能聽見一些爭執的聲音,說是接到了什么電話。 氛圍僵持著,車不動,車上的玉伶也好似被定在了原地,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她已經在預著要如何在見到陳一乘之后給自己找一個心安理得的位置,叫他可能放自己一條活路。 應是躲不過。 沒有什么僥幸不僥幸的,這從人眼皮子底下跑路的活計根本就沒有那么容易。 不知過了多久,玉伶聽見了一聲馬的嘶鳴,也看見陳一瑾從前面那輛車的副駕駛位置上下來。 她沒敢回頭看來的是誰。 可要算時間的話,現在應還是在會議期間。 陳一瑾見到的是從容勒馬的陳一乘。 身著正統的服制,肩章領章胸章俱在,寬檐帽的在肅冷的面上拉出一道陰影,似是比這烏黑的天還要暗沉。 馬背上的他居高臨下,同他們還有些許距離,但已經直直壓得人喘不過氣。 哨崗的兩個士兵老遠見陳一乘過來,先站回哨崗里,裝模作樣也得裝得目不斜視,軍姿標準。 陳一乘看向陳一瑾,沉聲說道: “我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br> “……讓她下車?!?/br> 似曾相識的對話。 陳一瑾冷靜回道:“軍校我會去的?!?/br> “可她是真的想走,大哥理應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執著于賭約,讓她走但是算我輸,大哥覺得如何?” 陳一乘取出腰間的配槍上膛。 毫不猶豫地朝陳一瑾的方向開了一槍,射中的是他腳邊的車胎。 瞬時槍擊的聲音聽得人發寒發憷。 而后陳一乘厲聲警告道:“懷瑜,你并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本?!?/br> “認清自己該待的位置,知道任性理應付出代價,你的確需要去好好學學?!?/br> “現在的你只是我的一個一無是處還想恣意妄為的弟弟?!?/br> “給我滾開?!?/br> 玉伶一概聽了,心卻還停留在那毫無征兆的槍聲里,額頭滲出了汗。 她不知陳一瑾會如何看待對他如此直白訓教的陳一乘。 也沒那個多余的時間去想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因為陳一乘再次開口時,已經不是對陳一瑾說的話了: “我最后再說一遍?!?/br> “下來?!?/br> 玉伶在此時下車。 拘謹地關上車門,像是把唯一的后路斷了,可同時卻連看陳一乘一眼都不敢。 她只敢看那時不時抬起又落下的馬蹄,看著馬鞍腳蹬處陳一乘的黑色長靴。 陳一乘戴著皮質黑色手套的手抖了一下韁繩,讓馬朝她走近了兩步。 那匹馬同他的主人一樣傲氣,打了一個響鼻,許是不屑看見玉伶這幅怯弱到快要發抖的模樣。 陳一瑾此時邁開幾步搶到玉伶身前,他應是比玉伶要更熟悉陳一乘的脾性,以至于他現在幾乎快要語無倫次: “昨天的那些事都是我做出來的,那些話也是我說來氣你的胡話,她一直規規矩矩什么都沒做錯……” “大哥你要我去學去做什么都可以,不要為難她!” 陳一乘的面色更加陰惻,目光跳過陳一瑾只看玉伶,問道:“要走?” 站在陳一瑾身后的玉伶抬眼看向他,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頭。 “何故?” 冰冰冷冷的調調,就像此時此刻掉在她面頰上涼涼的幾滴雨水。 她僅僅只這般和陳一乘對視了一眼,便撐不住了。 玉伶的視線下移,落在他的黑色皮質手套上,他正用那只手拿著槍,黑漆的槍身在沒有陽光的陰天也能寒光乍現,和他現在的面無表情是同一個感覺,都讓玉伶感到滲人無比,冷汗涔涔。 槍口并沒有對著她,但好似只要她說的東西不如他的意,他便會當場開槍讓她喋血身前。 玉伶別無選擇,只能把自己先擺在一個更有利的位置上,眨著因為睜眼太久而干澀的眼睛,蘊出一些圈在眼底的淚,說道: “軍座,是玉伶不知好歹,不識您的抬舉?!?/br> “而且玉伶知羞知恥,昨晚已經……已經……” 玉伶說著便哽咽著,可陳一乘仿佛沒有耐心聽她來迂回裝可憐,直接打斷了她。 但他卻說道:“懷瑜的事情暫且壓下不提?!?/br> 玉伶完全沒有料到他似是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又聽得陳一乘問道:“如此,還走是不走?” 玉伶再次看向他,抬眼的瞬間眼淚便從她面上滑過,本就習慣了那些娼妓手段的她已經改不了這種故意和做作。 淚水模糊視野的時候,也好似把陳一乘看向她的無情目光也一并柔和。 他的包容總是讓她無地自厝,無故反省。 心莫名地擰緊了,口中下意識地說出了連自己都訝異的話: “軍座有掛心銘記珍惜到如今的何小姐,當知這種感情是割不斷也戒不掉的,玉伶自知比上她,猶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br> 玉伶垂眸,已說出的話自然是潑灑出去的水,頓了頓才繼續道:“況玉伶心里也有一人?!?/br> “玉伶甘愿為了她赴死償命……” 頭一次聽見玉伶提起心上人的陳一瑾震驚地回頭看向她,急急打斷她的陳情,問道:“是誰?Fernando?還是那個姓謝的?” 玉伶沒答,她自知她的欺騙定是挫了陳一乘的驕傲與尊嚴。 畢竟她拿這一套哄了他許多遍才告訴他心里另有其人。 可能要死在今日此時了。 大姐…… “玉伶走還是不走,自然是軍座說了算?!?/br> 她閉上眼說出這句話。 伶伶和大哥之間應該大體上算是沒有謊言了,加更放在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