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魏京嵐幫她從不是理所應當,如今撒手不管也是合情合理??僧敵跛齾s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魏京嵐背地里的照拂,甚至對于魏京嵐的付出毫不知情。 在她身上耗費整整兩年的魏京嵐,就像為久旱的沙漠降下一場貴如油的春雨,得不償失。 換做任一畝良田,都該有所收獲的。 收回一切饋贈的魏京嵐沒有錯, 是她不值得。 其實我真的沒什么印象深刻的往事可以分享。魏京嵐的聲音里帶著一點向別人剖明自己的不好意思,將遲昕扯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的過往都挺枯燥的,要不還是夏醫生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遲昕點點頭, 才想起魏京嵐看不見她的動作,又拿起手機, 回了一句:好。 那我們可以聊聊小時候嗎?這次由遲昕聊起話頭。 小時候?可以。魏京嵐沒排斥:你想聽什么? 你從什么時候,意識到自己有通感癥的? 魏京嵐細嗅著燃香的味道, 慢慢順著夏初的提問回憶起來。 她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異常,不愛親近人,連自己的母親們靠近一些也會被嚇哭,那一個個人形背后變幻莫測的形狀,成為她每夜的噩夢。 因為不能表達清楚,甚至被誤診,直到兩三歲可以開始形容這個世界,才被診斷出幻視的問題。 但那時候她小,并不能理解自己與別人之間存在與生俱來的差異,直到大了一些,母親們反復去強調她們愛她,她們對她沒有惡意,才慢慢理解自己的世界是有些扭曲的。 或者說,與別人眼里的世界不一樣。 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吧,更早之前沒有辦法理解,只會躲著。我挺脆弱的,經常被嚇哭,跟誰都不親近。 都會躲在哪里? 衣柜,被子里,書房辦公桌下面,哪里沒有人便往哪里躲。魏京嵐想起自己小時候的糗事,露出一抹笑意:我曾經許下的愿望是有一個可以不與人接觸的安全屋,像貓可以躲避的紙箱那樣的。 她說得很輕松,遲昕卻想象曾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將自己蜷縮起來,試圖讓別人忽視她的存在。 明明出生就含著金湯匙,被崔家和魏家捧在手心里愛護的明珠,可是這樣的位置反而會讓她面臨更加難以克服的恐懼。 很辛苦對不對?遲昕順著心意問。 嗯? 那么小卻要學會掩飾自己的恐懼,做出自己無所畏懼的模樣,是不是很辛苦? 魏京嵐愣了片刻,平靜地道:還好,家里其實都挺慣著我的。 天大的事,到魏京嵐這里,也不過是一句還好。她似乎總是能包容外界給予她的消極的部分,將剩下的為數不多的積極刻在心里。以至于別人總是會忽略,她所承受的不比任何人少。 遲昕心里的疼密密麻麻的,不嚴重,卻漸漸延伸到指尖,促使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魏京嵐的額頭,對魏京嵐說一聲遲到的不怕。 可手到了魏京嵐面前,卻有不敢再進一步,只隔空撫了撫。 遲昕甚至沒有再手機上打字轉換,而是以口型無聲地說一句你辛苦了。 魏京嵐也保持沉默,忽然而至卻停在她面前的溫度是屬于另一個人的,她清楚,卻克制著沒躲開。 好在診療師還是很有相處的距離感,沒有再進一步影響到魏京嵐。 想象中的小兔子忽然有了屬于它自己的顏色,粉粉嫩嫩的,毛發上閃著淡淡的光澤,單純,熱忱卻會掌握分寸,對世界抱有滿滿的善意。 她什么都看不見,卻似乎能感受到夏初醫生的情緒,她想,這位診療師大概是在心疼她。 那種難以言喻的默契感受再次涌上來,讓魏京嵐第一次有了想與人聊起年幼記憶的欲望。 其實我小時候并不是只遇到會令我恐懼的人,也有碰到想要親近的人。她順著時光緩緩道來:譬如在一次家庭宴會上,我遇到了一個小朋友,她身上沒有奇奇怪怪的形狀,她會看穿我的脆弱,擋在我面前保護我,說她是我最親近的人。 最親近的人?遲昕如遭雷擊,僵著動作把話語打在手機上。 對。魏京嵐看不到面前人的表情,自顧自地道:我對這句話印象很深刻,甚至很長時間將這句兒時的戲言當了真。 她說到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雖然挺蠢的,但我還是很感激她那時候的幫助吧,至少給了我保護傘的感覺。 我那時候堅定地認為,她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她會替我說句公道話,會讓我覺得我與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之間還有一個會偏向我的她。 魏京嵐的語速不急不躁,卻在遲昕的心里刮了一場疾風驟雨,她那關鍵時刻總是不靈光的記憶力終于被某個關鍵詞喚醒,想起一段年少的時光和在那段時光里把承諾說得如此輕易的自己。